黑暗消弭,那黑剑无处遁形,当机立断朝着申如鹤冲了上来。
申如鹤举扇抵挡,此扇虽是上等灵器但一遇上与它品质相当的剑也不好用。剑在锋锐一往无前之势,而这扇重在灵动闪躲,根本不是硬碰硬的料。一剑一扇斗了没多会儿,这烈阳扇上就被砍出了几个整整齐齐的豁口。
申如鹤瞅着这豁口哭笑不得:幸好这扇子有自动修复的本领,不然他以后拿着一把破扇子怎么见人?
“大师兄你不行,换我吧!”结界中的江晞没死活地叫着,拼命挥舞着佩剑,“大师兄,我保证能帮你拿下这东西,赌上我这几天的守身如玉……”
“你再说你就把时难借我。”申如鹤冷冷地瞥了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孩子一眼,江晞登时闭了嘴,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佩剑。
谁都知道申如鹤为什么不佩剑,申如鹤是百金盟铸剑黑名单的榜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当之无愧第一人。
不管百金盟的铸剑大师们费了多大心血铸成的剑,只要在他手中不出三天必定断掉,断得最快最惨的一把甚至刚刚送到他面前就碎成了齑粉。百金盟在私下里有了一个协议:只要是谁能铸出能让申如鹤用上四天的剑谁就是百金盟的首席铸造师。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首席铸造师的位置还是空着,哪怕有高昂的报酬也没谁敢挑战这块烫手山芋。
当然咯,申如鹤自然就放弃了剑术,改用折扇御敌。就算折扇质地再好,也没有剑的锋锐,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取得了上一届灵武会的第一,打破了剑修蝉联头名数百年的记录。天下非剑修的灵修们终于翻身农奴把歌唱,扬眉吐气了一把。
这确实挺招人恨的,再加上他那时年少轻狂不知收敛,因而树敌不少,最恨他的估计是那个千年老二——靖水宗的绝代天骄史兼清。
史兼清这人本质不坏,只不过干出的事太幼稚,灵力修为与心理年龄根本不成正比,倒是近乎于反比。
虽然后来他与史兼清一起解决了不少作祟妖鬼,但史兼清总是跟他别别扭扭,动不动大发脾气。曾经有一次他就与程泠说话没来得及回答史兼清的问题,这孩子就大吵大嚷,闹得客栈中人纷纷围观,还以为谁家老婆偷汉被丈夫当场抓个现行。
这剑灵见硬碰有门,士气大增,速度越来越快,角度越来越刁钻,攻势越发越凶猛,申如鹤将自己那些尘封已久的少年事放在一旁,连忙持扇迎敌,不敢分神。
不知打了多少回合,剑灵终于动也不动,申如鹤这才喘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缓缓向悬浮的剑灵靠拢。
谁知这时候剑灵黑光大放,倏地分散为为数道剑芒嗖嗖嗖地冲着他刺来!
还带这么玩的?诱敌深入,好一无赖!申如鹤脸色大变,本以为这不过是个灵器,其主不在,灵智欠失。现在看来,它完全可以脱离主人独当一面,自己不使出点儿真本事是不行了。
他这扇子打不过,但不代表躲不过。
接下来的一幕江晞与程泠在下面看得目不暇接:申如鹤宛若穿花蛱蝶般在剑芒中穿梭着,巧妙地避开了一道又一道剑芒,身法优美轻盈,宛若楚女翩翩掌上而舞。
徐徐摇扇,千万点火光连成珠链将剑芒束缚。申如鹤身形一转落在地上,气定神闲地控制着火链与剑芒缠斗。
“高!真是高!小弟我心服口服!”江晞看着这幕嘴巴都合不拢了,也忘了他刚才信誓旦旦要与申如鹤并肩而战的话。
虽然南阳峰的师弟师妹大多是由他这个大师兄带着历练,但每次历练时他基本都在一旁看戏,实在看不下去才上前救个场,救场速度之快让人没等看清他的举动就已经结束战斗。师父给他们安排下的任务都是精心挑选过的,绝对是这些年轻弟子们联手能解决的。要是他出手一次,这些弟子就得去面壁闭关一周。
谁知道今天就遇上了这晦气东西,申如鹤一边控制着火链,一边撤了江晞程泠身边的结界:“你们有谁带了乾坤袋?”
程泠哭丧着脸,抢先举了举手中的小袋子:“有倒是有,只不过用来装那千年鬼藤精了。”
问的又不是你,申如鹤干脆直接点名:“晞儿,你的乾坤袋呢?”
“我……我……”江晞结结巴巴道,也不敢对这声“晞儿”提出任何意见,他低着头不敢看申如鹤的眼睛,“我的……用来……那个……”
一听这话,申如鹤强忍住一脚把他踹下山的冲动:难怪这小子在他们第二个早上起来的时候屁颠屁颠地买了早饭给他们送过来,原来他这一晚上根本就不是在客栈住的啊!
不在客栈住,动动脚趾头都能想到他晚上睡在什么地方。申如鹤记得他当初为了防江晞眠花宿柳,特地每次都把江晞的私房钱搜刮个干净,没想到他既然靠着变卖仙门法宝来干这事!
谁知道这小子脑子倒不慢,绝境求生,反将一军:“大师兄,你身上不也有乾坤袋么?”
申如鹤语塞,他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的袋子,脸不红心不跳地撒了个谎:“我的乾坤袋坏了。”
“乾坤袋,坏了?”江晞一拍脑袋,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大声叫道,“大师兄,我也坏了!”
坏你个头啊!我看是你脑子坏了!申如鹤本想好好替师父教育一下这不成器的弟子,突然听见斜后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喧哗。
喧哗声迅速着向他们这方向移动着,好似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像是奔逃,也像是听见什么消息匆匆赶来看热闹,窸窸窣窣的草木倒伏折断声不绝于耳,从声音上判断,这至少是个十多人的队伍。
“看,在这里!”一个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传来。
江晞程泠下意识上前一步向申如鹤靠拢,在这密林深处人迹罕至,任何人形物极有可能是山精野怪幻化而成。就算是人,也不得不考虑江湖中人鱼龙混杂。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们纷纷抓紧了各自的灵器法物。
申如鹤控制着火星索捆着黑剑缓缓落地,抬眼看向新来的队伍。为首的一人是个耄耋之年的老头,手持拂尘一身白衣,满脸褶皱多得能夹得死苍蝇。
老头后边紧紧跟着约莫十五六个少年,看上去与江晞程泠差不多大,皆是身着粗布便装,打扮成商旅模样,要不是他们周身有淡淡的灵力波动还真看不出他们也是出身玄门。
这就奇了,这老头带着的这十多位少年少女灵力驳杂,五行属性大杂烩俯拾皆是,最好的也是三灵根的,要是放在南阳峰的考核上连守峰弟子都做不成,就算穷尽他们一生能筑基就已经是极限。
在修真界,天赋越高的人灵根就越为纯粹,就像申如鹤师兄弟三人皆是火属性单灵根,虽然命中缺四样,不过修行起来自是一日千里。要是谁摊上五行属性大集合,命里倒是什么都不缺,只不过那就是典型的与修真彻底绝缘。
“这位小友可也是修真中人?”为首的老头笑着问。
他不笑还好,这一笑脸上的皱纹更加堆积了起来,好似千山万壑都齐聚在了他脸上,一旁的程泠忍不住露出了嫌恶神情。
申如鹤倒是不嫌弃老头的长相,他本人走火入魔后的样子比这老头还不知道难看多少倍,哪有资格去嫌弃别人?他一拱手,施礼道:“乡野散修,不值一提。”
来者不知敌我,暴露了身份百害无利。
谁知这老头捻须一笑,一针见血挑明了他的身份:“小友可不必过谦,老夫虽然不问世事但也是认得你的,你不就是南阳峰的那个有天才之名的申如鹤么?”
“申如鹤?那个灵武会榜首申如鹤?”最开始那个小姑娘捂着嘴惊叫道,目光布满了灼热的崇拜。
老头身后的少年少女看他的眼神也变了,纷纷议论起来:
“就是那个横扫靖水宗史兼清的申如鹤?那个从来不佩剑的那个传说?”
“你看嘛,他身上根本没有剑,看没看着他手中的扇子,那才是他的取胜之道。”
“你快掐我一把,我感觉我是在做梦,没想到他这么年轻!”一少女冲着身旁的小姐妹咬着耳朵。
小姐妹掐了她一把,调笑道:“怎么?动春心了?那你快去努力努力,说不定人家就看上你了呢!”
申如鹤引来了少女的春梦,却是少年的梦魇,那老头身后的几个男弟子纷纷对他怒目而视,要不是自惭修为低微打不过他恐怕就要直接拔刀相向了。
江晞见那群姑娘只顾着盯着申如鹤,没一个分些目光给自己,不由得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找程泠寻求安慰:“怎么说你二师兄我也是很受欢迎的啊,是不是啊,小师妹!”
“我呸,你受欢迎就见了鬼了。”程泠白了江晞一眼,扭过头去,“你别看我!”
“泠儿你害羞个什么劲儿,别告诉我你也喜欢大……啊——”
“你要再乱说看本姑娘不割了你的舌头!”程泠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了个鬼面具,阴气森森,狰狞可怖,江晞猝不及防,吓得惨叫起来。
“好了,泠儿别闹了。”申如鹤呵斥道,转向那耄耋老头,“师弟师妹年轻不懂事,让您见笑了。”
老头拂尘一甩,努力使自己显得仙风道骨,结果还是事与愿违,不过他倒是自我感觉良好,徐徐道:“天才出少年啊,申小友丰神俊秀,一看就是绝世之才,是我们修真界的未来啊!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没有半点诚意,就像是在嘲笑,在讽刺,字字打在申如鹤心上,就像有意要揭开他活不到二十五岁的伤疤。
若是曾经他或许还会为这种话伤神一会儿,但轮转六次,他早就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活不过就活不过,自己当不了未来就让别人来当,他不过茫茫三千世界中的一粒微尘,过去现在未来中,这种微尘数不胜数。
“敢请教阁下仙号?”申如鹤清冷的眸子中倒映着老头的倒影,表面看上去平静,但隐隐的不安充斥了他的心。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不安,似乎是本能的,下意识的感觉。像他这种境界,已经有了一定预知危险的能力。
老头捋着胡子哈哈一笑:“老夫久不问尘世,此次前来没想到物是人非,昔人已改,这世道倒是没有几个记得老夫的人了……”
“大师兄你问什么,这不过一个乡野散修,你还指望他说出什么高深莫测的背景啊!”江晞窜了过来,将在程泠那边碰的一鼻子灰撒在了老头身上。
申如鹤一怔,不由得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看容貌了,要是哪个大门派的掌门长成这个样这门派离关门也不远了!”江晞看不惯这老儿故弄玄虚,尖刻地讽刺道。
的确,在修真界中灵力第一,容止第二,眼前的老头灵力无过人之处,容貌也达不到进入小门派的最低标准。
不对。申如鹤眼睛微眯,眼前的老头身上除了灵力,似乎还有其他的东西,这种东西才是让他感到危险的东西。
“噤声!”为了防止江晞再度胡说八道,申如鹤给他下了一道禁言术,这才转向老头,“师弟说话冒失,还请阁下见谅。”
“年轻人,说话冲动很正常嘛,老夫也不跟他们计较,只要你申小友肯把我们的东西归还给我们就好。”老头一笑,贪婪的目光紧锁在被火星索缠住的那道黑剑上,终于挑明了来意。
见对方挑明来意,申如鹤总算是送了一口气,有明确的要求总比在一旁打哑谜容易应付,不过他要这剑做什么?难道他是杀了这剑主人的真凶?
江晞在一旁比比划划,碍于禁言术所困说不出话,但他表述的意思太明确了,就算他一句话不说在场众人也看得明明白白。
“既然阁下说此剑是阁下的,那阁下可有凭证?”申如鹤当然没敢让江晞发言,天知道这小子嘴中会冒出什么珠玉之词。
“凭证?老夫这一张嘴就是凭证。”老头的笑意陡然变得阴森森的,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申小友,你是不知道在这世道上什么叫有实力才会有话语权?”
“虽然你天纵奇才,但落在老夫手里着实可惜,对了,刚才这一打岔老夫倒忘了你还不知道老夫的身份。”老头脸上的笑意越浓,眼中的凶厉之气便越盛,“老夫道号兀魔子,不知申小友可否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