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魔子！
修真界有几人不知兀魔子之名？那可是世间第一魔修，辈分极高，与妖鬼各族大能皆推杯换盏称兄道弟。就连他师父南阳峰主玄暮都得敬他三分，自然，是在辈分上。
唯一能与他当面叫板的就是凌驾在修真界之上的天音馆，天音天音，是谓天人之音，统领四海八荒，传言天音馆中人皆半仙之体，只要下界修士进了天音馆修炼，飞升指日可待。
申如鹤下意识把江晞程泠护在身后，他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些灵根驳杂的少年少女也能参与修行了。
因为兀魔子这一派修的是魔道。魔道游离于正统仙道之外，当然不用考虑五行属性。申如鹤初始感应到的灵力波动，那应该是魔修者为了掩饰自己身份的刻意释放的，他竟然给当真了！
修仙道讲究清心寡欲，与世无争，远离尘俗，无慕无求。而魔修则是释放欲望，欲望越强，修为越高，怨气恨意等负面情绪对他们的修行极有裨益。
这把剑上附的灵识怨气极重，但还达不到极致，已经能逼得申如鹤使出烈阳的火星束缚。若被兀魔子拿回去加以提纯，重新出世，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讲究弱肉强食，但也该分得清先来后到！”程泠到底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语气义正言辞，丝毫没把兀魔子看在眼中。
申如鹤凝出的那轮太阳光辉渐减，现在的程泠脸上盖着一张鬼面具，在日光与月光的交杂下更为诡异。
江晞比划了一下手中的时难，表示赞成。
“看来申小友的师弟师妹是不愿意让老夫拿走这把剑了？”兀魔子脸上浮现出危险的笑意，不疾不徐地问。
如此一来，只能拖延时间了，申如鹤虽有把握从兀魔子手中逃离，却没把握带着江晞程泠全身而退。
他想了想，正视着兀魔子的脸，坦诚道：“此剑并非你我之物，前辈见多识广，难道不知剑芒为黑色，必出自靖水宗？”
“靖水宗人不在，若是老夫硬要强取，谁又能拦得住老夫呢？”
“不在？我不在么？”一个慵懒的声音从挂着太阳的树上传来，“兀魔子你也是成名多年的老魔头，说话怎么这么不知羞耻！哎呀呀，我都替你臊得慌！”
只见一阵落叶簌簌而下，树上跳下来一玄衣少年。
少年剑眉星目，虽然看上去不过十六七，但已然束冠，发冠的形状很是奇异，像是一枚骰子，颇为轻佻风流。他的肤色本身就白皙，在玄衣中更衬得如雪如霜，白璧无瑕。清而不寒，恰似玉山独立，朗月出岫，虽有君子遗风，如琢如磨；但细看时却如侠客出世，自有一番桀骜风骨。
再往下看，少年腰间悬着一雪白长剑，剑鞘镂着霜纹，剑柄的寒玉石宝光流转，隐隐透着严寒，只一眼，便恍若经历了狂风肆虐，冰天雪寒。
凌寒！
不是别人，正是靖水宗第一天才史兼清。
那佩剑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挣扎得更厉害了，刺耳锐利尖啸也渐渐被哀鸣取代。
“兀魔子，你不去看看你的那些弟子么？”史兼清嘴角挂着嘲讽，“好心”地提醒道，“要是你的弟子出了三长两短，你这个做师父的，哟哟哟！”
在场诸人大惊，纷纷向兀魔子身后看去，只见他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冰雕，这些冰雕一个个脸色乌青，嘴唇冻得青紫，但依然保持着他们被冻住之前的神情，或喜悦，或羞涩，或嘲讽，或轻松，但没有在受到攻击或看见身边人被攻击时的惶恐惊惧，可以看出没有一人预判到了自己下一秒的下场。
在无人察觉瞬间冻住十余人。申如鹤觉得自己得对史兼清的实力重新估量了。如果是他出手，也不可能在一刹那把人焚成骨灰。
兀魔子的表情凝固了，就像他也被史兼清冻住了一样：“你……你对我的宝贝徒弟做了什么？”
史兼清一手按在凌寒剑上，一手百无聊赖地拨弄着一绺散落下的乌发，不慌不忙道：“自然是和你兀魔子前辈做个买卖了。”
“买卖？”兀魔子大吃一惊，眼中杀意昭然，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因为敢对他这么说话的人都死了。
史兼清压根就没在意兀魔子眼中的杀意，头发也不拨弄了，认认真真地问：“我只问前辈呢，是这把剑重要，还是前辈手下的弟子们重要呢？”
兀魔子一怔，贪婪的目光扫了扫那把剑，旋即又落在了他身后的这群冰雕弟子们身上，左右犹疑，无法决断。
这把剑是极为重要，他舍不得；但他毕竟是魔修而不是真正的魔，是无法淡漠到看着弟子死去而无动于衷。
“对了，我倒是忘了提醒前辈，我的冰封术要是在一刻钟之内不解开那就永远解不开了，现在已经过了一大半时间了，前辈可要抓紧了。”史兼清站着说话不腰疼，笑吟吟道，“前辈要是想把我们灭口呢？我倒是不反对，只不过我在来之前已经把这消息放到了那个地方，前辈要是觉得自己修为不错嘛，那就请自便吧。”
那个地方？有什么地方能威胁这个魔修？申如鹤心头一动，竟然微微笑了。
那厢的对峙还在继续，兀魔子额上青筋毕露，他从成名以来哪里吃过这个亏，可眼前这新来小子像是能看穿他的想法似的把他能说的话都说了，句句捏在他的软肋上，说得他是哑口无言，束手无策。
“怎么办？前辈可是想好了？反正我有的是时间等，只怕你的弟子们等不了啊。”史兼清笑眯眯地道，口气间颇有几分无赖气，听得申如鹤微微一愣。
史兼清在这个时候是这样的人么？他只在第一世时候见过史兼清，那时史兼清虽然与他年龄相仿，可行事风格却像个小孩子，与他在一起除妖的时候脾气臭，配合差，毛毛躁躁，有时候还哭哭啼啼，搅得他不胜其烦但却碍于情面不好多言。
现在的史兼清虽然嘴上放肆无赖，似在逞一时口舌之快，只不过他话语背后是近乎于毫无波澜的从容，这根本不是个孩子能做到的。
“你……好，给他们解开冰封术，我走，我走行不？”兀魔子险些咬碎一口黄牙，气忿忿道，“这回老夫算是栽在你手里了，你等着下次，下次看老夫不把你——”
“做成你的玩偶。”史兼清似乎在陈述一件与他毫不相关的事，继续笑眯眯地补充道，“悉听尊便，不胜光荣。不过这筹码嘛……兀魔子，你觉得你要是舍去弟子而为一把我们靖水宗的剑，天下会如何看你呢？”
“你……”
“怎么样？想好了么？”
兀魔子气得肺都要炸了，堂堂一个大魔修受到这小辈的威胁已是不能容忍，而且他还得向这小辈妥协！不过他还是有着一宗之主的觉悟，不断念叨着“大局为重”，让史兼清撤了法术，带领一帮弟子灰溜溜地走了。
“大师兄，他是谁？”程泠见这个不认识的少年替他们逼退了兀魔子，不由得奇怪地问。
她今年不过十四岁，四年前的灵武会连观战的资格都没有，因而虽然日日都能听到史兼清的大名，却从来不知此人真容。
“在下靖水宗史兼清，曾经与……”史兼清顿了顿，看向申如鹤，“曾经与申如……你们大师兄见过的。”
史兼清壳子里恍若换了一个人，他语气间的流露出一股正气，将刚才与兀魔子对话时的痞气无赖气一扫而空。要不是四周毫无妖鬼出没，申如鹤真怀疑史兼清被夺舍了。
程泠诧然：“你真的是靖水宗史兼清么？”
史兼清点了点头，转而注视着申如鹤，语气客气而疏远：“申公子可否把这剑借在下一观？”
这话字面上挑不出毛病，但语气上怪怪的，似乎客气与疏远都是装出来的。听上去就像猫儿在抓挠着心，痒痒的，让人很想问问他心中所想的究竟是什么。
“唔唔唔……唔唔。”江晞想说话，这才想起来禁言术的效果还作用在自己身上，连忙戳了戳申如鹤，焦急地指了指自己的嘴。
申如鹤没多想，一边替他解了禁言术，一边把剑牵引过来，一边转向史兼清：“史公子所来可是为了此剑？”
江晞的嘴重获了自由，自然是不可能闲着的：“你你不就是那个四年前灵武会上的靖水宗的史兼清么？你当年不还把我们大师兄给绑了么？别告诉我你现在还想绑大师兄走，我江晞告诉你——没门！”
人家刚救了你，你这么说人家好么？申如鹤默默地重新给江晞加了一道禁言术，任他在一旁使尽全身解数都无法把嘴再度张开。
话说回来，史兼清的名声在南阳峰的确差得可以，江晞不动手已经是给了他大大的面子了。
灵武会上史兼清败给了申如鹤，他不顾赛制要求在场下对申如鹤动了手，直接把他绑到了山洞，要不是南阳峰的一干弟子找上来，申如鹤绝对凶多吉少。
申如鹤连忙给程泠递眼色，凭史兼清能一己之力精准同时冻结十余人的实力上，江晞绝对不是他的对手。而且史兼清完全不能按照正常人来对待，对江晞出手也不是不可能。
程泠见状，善解人意地替申如鹤把江晞拖得远远的，丝毫不打扰这两位的交流。
凝成的太阳化为点点光斑消失了，月色映得眼前人眸光清亮。申如鹤觉得他的身形比起之前见过的消瘦了不少，清朗的面容带上了淡淡的病态的苍白，看上去不久于世的不像他自己，倒像是史兼清。
“此剑，潋滟。”史兼清轻声道，“没想到它在这。”
“潋滟？”申如鹤失声叫道，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隐在林中的程泠身上。
史兼清叹了口气：“申公子有所不知，此剑是家师祖冰落的佩剑，当年……”
“冰落案我知道，就是当年贵宗冰落宗主去捉一只魔鸾，然后……”申如鹤正打算说下去，却见史兼清身子不住地颤抖，不由得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莫非兀魔子对史兼清用了什么诡计使他受了伤？申如鹤下意识扶住史兼清，不断地问：“史公子，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潋滟剑铿然落地，史兼清扑到申如鹤怀中，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大滴大滴的水珠从他眸子中滚了出来，只一瞬就打湿了申如鹤的肩膀。
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