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的安寂过后,猛然听得一声凤啼响彻天际,凤凰火焰由原本的无规则跳跃化成一只巨大的凤凰,振翅而飞,凤鸣冲天,虽是火焰幻化而成,却恍若真正的神鸟降世,热浪滚滚,在场诸人皆大惊失色。
“怎么样?还要继续么?”申如鹤声音虽是得体的温和,但在史兼清耳中却成了充满恶意的嘲讽,他恨恨跺了跺脚,不甘地挥剑冲了上去。
申如鹤一惊,他原本以为召唤出凤凰之后史兼清就会乖乖认输,谁知道这小子竟然这般傲气,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固然可叹,但牛犊的结局也极为可怜。
别说他们这么大年纪的初出茅庐小修士,就算比他们自资历再长几辈的见了这神鸟凤凰,也只有躲避的功夫,谁还敢不要命一样上前硬抗?
史兼清一柄素色长剑被凤凰火焰映得红彤彤的,全身上下布满了烧焦的痕迹,他那一张白净的小脸早就被燎成了锅底般的黑色,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再这样下去恐怕会惹上麻烦,虽说入了场地生死由天,但史兼清毕竟是靖水宗宗主的得意门生,靖水宗与南阳峰的关系一向微妙,要是史兼清出了什么事不免又要引起新一轮的风波。
想着,他取出了本就不该出现在这场对决中的烈阳扇,反手执扇,用力一扇。
烈阳扇正面放火,反面收火,收放自如,是一柄绝佳的火属性灵器。
火势稍减,史兼清一双眼睛在火中映得更是怒意滔天:“你干什么?我自己能打败你这只破鸟,不用你来可怜我!”
你以为人是在可怜你么?申如鹤一面熄火,一面暗暗检讨是不是自己玩大了。
好像……是的……
这厢史兼清还在骂个不停,申如鹤可管不了那么多,史兼清嘴上硬,可他的速度早就不如开始,显然是灵力不足的预兆。一个水灵根修士葬身火海在以前着实是个笑话,可要是他要是听之任之,这笑话恐怕真会变现实。
不等对方认输,他纵身一跃跳入火海之中,凤凰真火认主,一见他到来纷纷让开。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史兼清身边,伸出双臂环住了他。
“你干什么!”史兼清绝望地叫道,反手一剑朝着申如鹤前襟刺去。
前胸处突然一阵剧痛袭来,申如鹤脸色一僵,但也没说些什么。他盯着史兼清手中的那柄白剑,剑锋上殷红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强烈的火光如烟火在他们身后盛放,灿烂夺目,凤凰分散成一道道金色流光,充斥着整个场地,场地外的观战者纷纷捂住了眼睛,谁都没看清这场地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场灵武会已经没有继续比下去的必要,史兼清败局已定,不容置喙。
人人尽知他赢得灵武会的风光,谁也想不到他出场地后的异变。
申如鹤没有直接回到居所与南阳峰弟子回合,而是转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密林,扶着树忍了好久,终于一口鲜血呛咳而出,溅在了叶子上。
碧叶红血,色彩秾华,越是惊心动魄。
刚才动用鸣凤琴已经很是勉强,再召动烈阳熄火后,他体内的那颗异丹早已蠢蠢欲动,他灵力心力俱是强弩之末,根本压制不住这暴虐的异丹。
再加上史兼清的一剑……
不过幸好,史兼清这剑没有刺穿他的心脏,他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鲜血控制不住从口中涌出,染红了周围的草叶泥土,幸好他的衣衫本来就是血红色,就算鲜血溅上也不显眼。待这轮发作过去,申如鹤伏在地上按着胸口虚喘着,想要回去找玄暮寻求对策,可他身上没有一处不疼,任凭他怎么努力也站不起来。
“我问你,你是人么?”一阵哒哒的脚步声传来,其主人怒气冲冲的声音在申如鹤耳畔炸响。
“当然。”
申如鹤勉强看清眼前立着一双乌黑的靴子,这靴子一看就是经历过鏖战,带着满身的烧伤呈现在了他眼前,这主人倒是艰苦朴素,穿着这样靴子还能巡逻!
申如鹤心中倒是起了三分肃然,可他抬头看向那张脸时,肃然马上被惊悸取代:这这这……这不是史兼清么?冤有头,债有主。债主怎么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虽然灵武会有令在灵武会期间,不得因胜负私下报复,但申如鹤很清楚史兼清是不会遵守这规矩的。不为别的,看他那张脸不就知道一切了么?
“你是人?我信你个鬼!”史兼清气哼哼地蹲下来,与他齐平,“怎么?得意忘形了?兴奋得走不动道了?别以为你个火灵根能怎么样,下届迟早得败在我手里!”
“我若不是人,那能是什么呢?”申如鹤靠着树坐起来,直视着史兼清的眼睛。
“你要是人,那……”史兼清攥紧拳头,一手搭在腰间的凌寒上,恶狠狠地问,“我看不懂你,你到底是谁?”
“南阳峰玄暮弟子,申如鹤。”申如鹤清冷的面容在这昏暗的林间尤为冷寂,好似一块冻结了千年的玄冰,唇角的一抹血痕明艳至极。
史兼清实在无法直视着这双浅淡的眸子,他别过脸去,噘着嘴道:“不管你是谁,你都得把话解释清了,凭什么我看不出你的想法!”
看出想法?那可是……申如鹤微微一惊,很快想起了水灵根的一道秘术。
玲珑诀。
五感风月意,九窍玲珑心。修习玲珑诀者不仅能察言观色不差分毫,臻于极致的更是能在一刹那看穿对方的想法。
这与玲珑诀的创始人有关。传言玲珑诀创始者是个女修,这女修貌美倾城,逼下丈夫立誓此生只喜欢她一人。常言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男子很快就动了花花心肠。但这男子论修为也称得上一代宗师,他开辟了自己专属的空间不断带着各类娇花软玉云雨巫山,这女修虽然怀疑,但始终抓不到把柄,一日在梦中悟出玲珑诀,登时看穿浪荡登徒子之心,羞愤自尽,只留下玲珑诀修炼秘诀传给独生女儿。
这女儿正是当今靖水宗第一任宗主,此后玲珑诀一直都在靖水宗宗主之间相传,史兼清既然会玲珑诀,那显然已经内定为下一任靖水宗宗主了。
“我不知道。”申如鹤摇着头,轻声道,“既然你懂得玲珑诀,那为什么不去问你们宗主呢?”
“她?”史兼清轻蔑地撇了撇嘴,“她会么?这玲珑诀可是……”
他眉飞色舞地说着,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不安地拔出凌寒,狠狠威胁道:“你要是敢走漏半点风声,看我不要了你的命!”
申如鹤听他说完都勉强,哪有什么精力追问下去,现在只不过是巴不得史兼清马上走人了事。他捏紧了手中的玉令,要是史兼清一旦动手他就马上传讯给玄暮。
“哑巴啦你?怎么不说话?”史兼清用着凌寒比划着申如鹤的脸,凌寒的剑尖划过他灼热绯红的面颊,凉凉的,倒是冲淡了那异丹的肆虐。
“史公子有何事,一并说明吧。”申如鹤声音微弱,但还不至于让人听不清。
“你不许抵抗,让我再看一次,我就不信这玲珑诀到你身上就不好使?”史兼清不服输,继续拿凌寒比划着他的脸。
申如鹤点了点头,微微抬眼看向史兼清。
难怪史兼清擅长硬碰硬,原来早就知道对方的弱点了呀?不过他以一己之力能硬抗凤凰神兽,将其削弱一半,倒不像是凭巧劲取胜之人,他的真实实力显然并不在自己之下。
这次用了鸣凤琴而不用烈阳扇,确实是正确不过的选择了。虽然水克火,但若不是玄武亲至,谁的水能压制住凤凰的真火呢?
“你你你,你,哼!”史兼清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凌寒归鞘,托着腮气哼哼地瞪着他,“你跟我回去,我好问个清楚!”
这敢情是想拿他做药师们试药时的毛猴子?申如鹤就算意识不清也连连拒绝,怎么?你史兼清就算是内定宗主就能为所欲为?谁还不是个内定峰主了?
虽然玄暮有意把他当自己未来的接班人培养,但要是他体内的异丹得以压制的话熬到玄暮百年之后或归隐江湖,或许有机会成为南阳峰主;但要是体内的异丹无法压制,他不是当即走火入魔,就是被异丹爆裂弄得粉身碎骨魄散魂飞,连苟活人间都不可得。
“我不去。”声音微弱,但同样坚定。
“你还不去?你敢违抗本公子的命令?”
“如鹤是南阳峰人,不是靖水宗人,史公子在靖水宗发号施令无人违抗,但管到南阳峰恐怕是越俎代庖了。”
史兼清气得直瞪眼:“你!”
申如鹤懒得与史兼清再争辩下去,轻轻取出那块玉令,正要传讯给玄暮——
啪!
玉令被一道蓝光打落在地,化为齑粉,眼前的史兼清已然站起,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你想传讯给谁?别想了,今天你必须跟我走,跟我回……回去!”
玉令已碎,与玄暮唯一的传音方式断了。突然一股热流涌上了喉间,申如鹤下意识一掩口,温热的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掌心。
温润的血如融化的红玛瑙一样从他口中涌出,很快就浸湿了他身下的泥地。申如鹤只觉眼前一阵一阵发昏,天旋地转,大概是失血过多了。
就算史兼清再迟钝也看出了申如鹤此时绝无抵抗之力,他索性直接将其打横抱起,轻功发动,直接隐入了密林深处。
申如鹤本想挣扎下来,无奈身子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他不敢轻易动用灵力,现在已经压制不住了异丹,要是动用灵力他恐怕会当场交代在这里吧?
“别乱动,你受伤了,我带你回去!”史兼清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你要是再乱动,信不信本公子把你丢到山下喂灵兽!”
等等,你带我回哪去啊?要是真想救他,回南阳峰找玄暮才是首选啊?
申如鹤放弃了抵抗,有气无力道:“非得回去么?”
大抵上是史兼清嫌他问来问去烦得很,索性直接施了一道禁言术堵住了他的嘴。
“我非得……非得找她问个清楚!我们之间,没有!”史兼清恨声道,一张俏脸因羞愤涨得通红。
没有什么啊?申如鹤迷迷糊糊地听着,睫毛颤动几下,终于撑不住昏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