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寒梦，有意思。”史兼清翻了个身，一骨碌爬起来，闲闲地看着自动飞过来的烈阳，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玲珑骰急了：“你在想什么呢？你不会真不知道寒梦是怎么回事吧？”
“行了行了，不用你说，本公子博学多识，怎么可能不知道？”史兼清拍了拍发冠上那枚玲珑骰，展开烈阳扇四下打量着，“烈阳，玲珑骰，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
玲珑骰嗤笑道：“你可别装傻，明明早就恢复记忆了却硬要申如鹤他抱你一路，还要借着这个由头趁机揩油，我都看不下去了。”
“谁趁机……等等，你看见了什么？”史兼清马上把头上的发冠摘了下来，一头鸦羽般的长发披在身后，纤长的手指抓住了正打算逃跑的玲珑骰，戳了戳上面的红豆，“你信不信你再看的就把你眼睛挖下来？”
玲珑骰像是感受到了疼痛一样拼命在发冠上下躲来躲去，逃避史兼清的魔爪，嘴上还是不饶人：“你当我想看啊？脏眼睛！实在有辱斯文，我都没脸见人了！”
“你什么时候有过脸？”史兼清捏着两个指头把它提了起来，玲珑骰一惊之下，马上伸出四个细细的小短腿不断挥舞，生怕史兼清把它扔下去。虽然它的材质从十丈悬崖扔下去也未必出事，但不代表它不害怕。
它恐高啊。
一人一骰扑腾了一会儿，烈阳看不下去，收敛扇骨，埋头藏在了史兼清的被子里。
“有人来了！”玲珑骰突然叫起来，不断挥舞着四只小短腿，踢着史兼清的手指，想要逼着他把自己放下来。
史兼清只当玲珑骰在耍诈，用手指戳着玲珑骰道：“有人？我看是有个大头鬼吧，有你个头……”他突然觉得有什么在注视自己，下意识一抬头，猛然对上一双浅淡的眸子，吓得差点儿把玲珑骰扔在地上，“申……申如鹤？”
“史公子，你醒了？”邀月轻声问，回想起当初她无意间撞见的一幕，心中认定申史二人关系非同一般，再看见史兼清散开了长发，顺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不过她的手指不急着放下，颇具挑逗地从他的脸颊缓缓划过，依依不舍地放下，“史公子，你头发怎么都睡散了呢？让我给你束上吧。”
心境深处的申如鹤：“……”
他敢用自己的烈阳鸣凤与阿金同时打赌，史兼清要是看不出这人是假冒的，史兼清那就是真瞎。
等等，他好像记得史兼清失忆了……
好吧，要是这样的话……
只见史兼清扭过头，微微一笑：“好啊，阿鹤。”
虽然这已经在了意料之中，但当史兼清真没发现这不是自己时，就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闷闷的，很不舒服。
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才不在乎这些呢！
虽然这么想，但他还是忍不住透过心境看着史兼清的笑颜，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史兼清的笑本来应该是对着他的，怎么能对着这个活了上百年的老家伙呢？
“阿鹤，你能……”史兼清嗫嚅着，抓住了想要替自己束发的那只手，摇晃着，似在乞求。
申如鹤微微一怔，史兼清这个样子也太……
太可爱了吧？
史兼清本来的线条偏于刚硬，不过现在史兼清眉眼低垂，长长的睫羽几乎盖住了眼睑，似乎有星光从眸子间透出，说是俊俏也好，说是少年稚气也好，终归是无限的风华。榻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邀月顺势握住了那只手，微笑道：“怎么？”
“你能扶我起来走走么？”史兼清眨了眨眼睛，眸光中彩晕运转，甚是瑰奇旖旎。
“好啊。”邀月道，轻轻搂住史兼清的腰，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腿挪到榻边，细心地替他换上了木屐。
虽然这一路败笔无数，但这款款温柔也足以哄得史兼清心花怒放。只不过史兼清看着他的眼神明显与以往不同。
是戒备么？申如鹤暗道，紧紧盯着史兼清，不知他下一步会有何举动。如果史兼清的举动不对，他马上告知邀月逃离。一来他不想打史兼清，二来他也不想让史兼清打使用他壳子的邀月。
史兼清在邀月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史兼清身形颤抖一下，踉踉跄跄地向前倒去，不偏不倚正好撞在了他当年灵武会上留下的那道伤口处。
邀月眉心一蹙，只觉胸口处像被烈火灼烧一般，似乎有人拿着铁水直接浇灌前胸，她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要不是经申如鹤的提醒，她很有可能直接惨叫出声。
申如鹤自然是明白这痛楚一旦上来是有多么剧烈。那种仿佛烙铁长时间烤炙皮肉的感觉，加上刺穿时的撕裂感，便是当年灵武会上一剑贯心留下的痕迹。
凌寒一剑贯心，火毒趁虚入侵，残存的水灵力与火灵力纠缠在一处，争斗不休。申如鹤虽然将其强行拔除，但心脉严重受损，同时因灵力在体内侵蚀过久而无法全部拔除，那些灵力就盘踞在伤口处，此处伤口再也不能愈合。
史兼清反手搀住了邀月，下意识把手虚放在伤口处，脸上写满担忧，声音都变了：“疼么？”
邀月不似申如鹤那般强忍，抬起头，从史兼清的眸子中，隐约倒映着申如鹤的泪珠在眼睛里打转。
申如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什么时候在史兼清面前哭过？邀月这次可算把他的形象毁于一旦了。
在外人面前，申如鹤一直是清冷逼人，云淡风轻，似乎就算他被捆仙绳五花大绑起来，任由旁人用剑刺穿他的身体他都会面不改色。他就算有情绪波动，也是很轻微，就像春日的微风，拂过水面而无痕。
史兼清把双手搭在邀月肩膀上，双眸注视着这张因疼痛而扭曲变形的脸，他从来没从这张脸上看见过这种表情。
依旧是浅淡的眸色，清寒的面容，但不再强忍伤痛之时，这张脸更让人怜惜了。史兼清觉得自己就像捧着一朵易碎的花儿，需要万分精心才会让这朵花儿在自己手中不再零落。
“真的很疼么？”史兼清颤声道，扶着邀月坐下。
两张脸凑得很近，几乎就要贴上。史兼清侧过脸，蝶翼般的睫羽颤动着，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滑下。
邀月无法抵赖，点了点头。史兼清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对不起。”
“这没什么。”
“不，我不是对你说的。”史兼清突然道，虽然将邀月越抱越紧，但眸子里已经没有了开始的那般光彩灼灼。
一刹那，申如鹤竟有种史兼清在看他的错觉，似乎史兼清的那双眼睛穿透了整个心境，找到了被囚禁在其中的那个人。
“你是寒梦体质吧？”史兼清冰冷的声音响起，“比飞升还难觅的寒梦体质，邀月，你不是个简单的人。”
邀月的声音骤然在申如鹤耳边响起：“他怎么看出来的？”
申如鹤无奈道：“你的漏洞也太多了吧……”
从邀月一进门就露出致命的破绽，他与史兼清之间关系清清白白，可邀月不知怎么偏要营造出刻意暧昧的氛围。统而言之，全过程中只有一句“史公子”叫得对，就找不出什么申如鹤能做的事了。
邀月身形猛然一颤，就连申如鹤所在的心境都像地震了一样狠狠摇晃了几下，她厉声问道：“你难道忘了我们达成的协议么？”
“当然没忘，不过我记得我提醒过前辈千万不要与史公子太近，毕竟史公子的感知敏锐程度不在前辈之下。”申如鹤想加一句“尤其是对我”，但觉得虽然这是事实，不过太过自恋，索性就省略了这一句。
他与邀月达成的协议无非就是他监视邀月，如果邀月言行实在与申如鹤本人偏离过多，就由申如鹤在下面提醒。
当邀月与史兼清的对话时申如鹤不是没想阻止，但他觉得若是自己阻止了反倒会让她露馅得更快，毕竟如果是他，到史兼清那里最多是问问他的身体状况然后溜之大吉找水鬼，但以邀月的水平，就算她按照他的方式找到了水鬼，一开打马上见真章。
“除了寒梦体质，我实在想不出哪个凡人会有这般天赋，一个普通人在医术造诣胜过普通人本身就是逆天而为，除了上古三大逆天体质之外，我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可能性。”史兼清缓声道，“邀月，也许你不知道，上古三大逆天体质之中有一个正好用于疗愈，名唤寒梦。”
“寒梦体质的来源成谜，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世界上只会存在一个寒梦体质，当这个寒梦体质死后，这个体质才会由一个天选之子继承，每一个寒梦都是一个天赋，但寒梦本身一般都伴随强大的修为，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毫无灵力，但你光凭这一手附灵就能胜过修真界的不少人了。”
史兼清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孤高傲然，听得申如鹤眉心微微一皱，史兼清这种成熟根本不像是少年人故作成熟的那种，就像从骨子里带出的，根本无法伪装。
他也从古籍中看过这神秘的上古三大体质，三大体质之首为寒梦，主疗愈；其次为冷月清霜，主攻伐；再次为幽冥，主探知。各个都是近乎逆天的体质，不过既然逆天，也会受到天的责罚，这三大体质拥有者往往在人间风光无限，却从来没听说过他们能飞升。是的，这就是他们为强大实力付出的代价。
这三大体质究竟从何而生，就像问修士的先天灵力是从何而生一样，是修真界的一个重大未解之谜。寒梦与幽冥还好，一旦冷月清霜降世，若其能守得住心性，则是万民之福，修真界之幸；但若是守不住心性，堕入魔道，那恐怕比数十个修为如兀魔子一般的魔修联手都可怕。
正如史兼清刚才所说，寒梦体质的诞生必会傍有强大的修为来支撑这体质发挥出最大的作用，从最早记载的寒梦先贤，无一不是呼风唤雨，在修真界只手遮天的大能，邀月这个特例太过突兀，这也是几乎所有人都没想到邀月会是寒梦的原因。
“你是前辈，我不对你动手，那你可以从他的体内出来么？”史兼清盯着邀月，一字一顿道，“我虽然很欢喜这具身体这样，但我并不欢喜这是除他以外的任何人操纵着这具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