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烟云缭绕的山顶。
“真要这样么?我看他们挺不容易的,云君大人,你叫你的人收手吧,我都看不下去了。”一素衣少年对着手中的镜子,捂着眼睛,苦着脸道。
云纹白裳少女手持玉箫,淡淡戚戚吹了几声,方才道:“这个真不行,安排好的事不能改变,既然写在命谱之中,若要修改,则不可避免出现无数意外。你能承担脱离控制的责任么?”
素衣少年拍了下额头:“还是不要了,和司命老儿打交道,我还没嫌我活得长。”
云纹少女莞尔:“知道就好。”
素衣少年把镜子扔在一旁,摇了摇头:“谁把这写在命谱里的啊,还有没有良心了?要是我的话,看我不……”
一旁一直沉默的蓝衣青年冷淡地补充了一句:“是你写的。”
云纹少女也补上了刀子:“对啊,就是你写的,当时你不敢去大司命那里,去少司命宫中缠了好几个月,闹得少司命判错了好几个案子,差点儿被帝君丢到小黑屋关禁闭,别告诉这你都能忘!”
素衣少年绝望地拉起蓝衣青年:“水师哥哥,你看看,云君大人这么欺负我,我……”他别过脸去,佯装恼怒,“哼,我找情君大人玩去!”
“不行。”两人异口同声道。
……
“阿鹤,阿鹤!”史兼清挥起凌寒,没头没脑地砍着藤蔓,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一样。一身黑衣煞气四溢,在血藤血河上仿佛一抹充满怨恨的恶灵。
邀月注视着那道因痛苦怨恨而失去理智的黑影,唇边莫名掠起淡淡的笑意。但这笑意如午夜流星一般转瞬即逝,长久留下来的依旧是悲哀的凄凉。
她回首,身形飘忽,飞快闪到了法阵中心那人身边。
这时候,浩浩荡荡的三魂大军涌了进来。
这些三魂争先恐后地投入法阵,让人以为这个法阵不是为取用他们力量的杀器,而是个可以帮助他们投胎转世的宝物。
法阵五行连通,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五行轮转,相生循环,生生不息。
白、青、黑、红、黄,五道光柱光芒暴涨,冲天而起,光华夺目,忽而一阵狂风卷起,其间龙吟呼啸,巨浪狂涛,震耳欲聋,不绝于耳。
与此同时,祭坛上的那道身影抬起了头。
她苍白的脸上刀伤凌厉,一缕缕血徐徐淌下,就像千万条血蚯蚓在脸上爬着,看上去异常恐怖。
让人以为的那双波光流转的眸子处,只有两个深坑,硬生生被摘下眼睛的眼眶旁流着血泪,蜿蜒而行,格外狰狞。
没能融入法阵的三魂一见这女子,如同久旱得了甘霖一般飞快朝着她涌去,仿佛被魅惑了一样,争着抢着与她融在一处。成功相融的三魂发出一声声惨叫,但惨叫却加深了紧随其后三魂的兴奋,他们推搡着,拥挤着,如猛兽尝到鲜血的癫狂,丝毫不计任何后果。
每当融入一道三魂,清浅脸上的刀伤便愈合一道。不一会儿,清浅脸上的刀伤已经愈合了大半,可三魂依旧源源不断地向她涌去。
现在已经依稀能看出清浅本来的容颜。瓜子脸,柳叶眉,皮肤白皙滑腻,如羊脂白玉一般无暇。她的美是纯粹干净的,仿佛一朵出水华莲,飘然出尘,大气端庄,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比起程泠的灵动,端木林的娇媚与邀月的妖娆,清浅的美仿佛一枚通透莹润的水晶,不管过了多长时间,拭去烟尘后依旧清丽纯净,亘古不变。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陡然闪过,震开三魂,剑刃架在了清浅雪白的颈上。
清浅毫无反应,任由史兼清将凌寒逼在自己的颈上,既不吃惊,也不惶恐,甚至依旧从容镇定地吸食着三魂,平静得让人不可能不发现异常。
“邀月,你放开申如鹤,我放开她。”史兼清一字一顿道,声音沙哑得可怕,面色阴骘,持剑的手微微颤抖。
邀月回眸,平静道:“就算我不放开申如鹤,你也会放开她的,不是么?”
“要是我不放呢?”
“你就永远失去他了。”邀月笑道,“血藤抽空了他的灵力,不然你觉得他体内的异丹灵力会对他怎么样呢?”
史兼清面色惨白:“不用你管!你要是不放了申如鹤,就算她是我师伯又有什么关系?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一个吸食了这么多人魂的鬼!”
“如果我现在就把他放开,你觉得他会怎么样呢?被灵力冲撞到活活爆体而死?还是直接堕魔,滥杀四方,从此南阳峰申如鹤由令人望尘莫及的一代天骄转化为谈之色变的魔头?魔修从来有伤天和,死去就是灰飞烟灭,你可要想好了。”
史兼清的脸已经白得没有人色了,在一袭黑衣中更显得青白如同死人。
“而在血藤之中,血藤将他的灵力抽出,现在他的经脉刚好能承担他体内运转的灵力,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如果你硬是要打破血藤阵,反倒是亲手送他上黄泉。我说的不是么?”邀月斜睨着史兼清,笑吟吟道出一个称呼,“天音馆主。”
“天音馆主”一词响起,好似晴空霹雳。史兼清呆呆地望着邀月,他自认为掩饰得极好,就连上官贞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邀月不过一介普通人,怎么能看出?
“你知道了?”史兼清不敢置信地问。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邀月吟道,飞身入阵,银针掷出,史兼清连忙回身一躲,清浅的身体顺势软倒在了邀月怀里。
邀月救下清浅,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玲珑骰,虽然认识的人不多,但不代表没有。”
旋即,邀月叹了口气:“玲珑六转,我还当为何天音馆也有人能配出这种奇药,我现在是明白了,这是我不知道的过去,只有你们知道。我说的对么?”
史兼清警惕地问:“谁告诉你这些的?”
邀月嫣然:“没有谁告诉我啊。有时候真相就在世间流传的话本传说中,也许一个传说中只有一句话是准确的,但要将所有准确的话提取出来,真相也就自然浮出来了。我活了这么多年,就算再没听过,没见过,也比你们这些少年人知道得多。”
“玲珑骰,凌寒剑,玲珑心诀,以及你身上远非常人的水灵力,再加上你的身体素质根本与灵力不对等,这已经能说明很多了。”邀月道,托着下巴,斜眸一笑,“你身上还有多少精血呢?其实你本来也活不了多久了,只不过谁也不知道而已。”
史兼清冷声道:“都说你丹心圣手,我看这是沽名钓誉,就算我活不了多久,我现在也能一剑取你的性命!”
邀月拈起一朵血河中漂零的素馨花,轻轻嗅了嗅,笑容骤然凄凉,宛若残花落絮。
她轻轻“啊”了一声,吻了吻染着血的白花,方才道:“天音馆主,你要想好了,真的要取我的命么?你以为我是谁?我的命要是这么容易取,那还有谁能放任我活到如今呢?”
“再者说,你现在取到了那四种东西了么?玄冰灵、血月露、凤凰羽、金乌血,你只知其物,却不知为何吧?”
史兼清愣了愣,咬紧牙关,剑柄上的霜纹印到肉里,刻出一朵一朵凋零的霜花,霜花如血,顺着剑柄徐徐流淌。
“他体内的灵根并不纯粹,不像你,灵根是完全单一的。但你说他的灵根属性,却是完全相同的,不过并不是一种灵根。”邀月瞥了一眼血藤中心,徐徐道,“他的异丹,本就是两种火灵根冲撞而形成的核心。受天赐之机,两种火灵根核心被封印在此,随着他修为的精进越发不稳定。”
“他体内……两种?”
“一种是纯粹的太阳真火,另一种则是凤凰真火。虽然我不知道他的太阳真火是从何而来,但我敢肯定他体内具有凤凰血脉,而且是凤凰始祖的血脉。”
史兼清急切地问:“他有凤凰血脉?从何而来?”
邀月摇了摇头:“这你就得问他了,我想,他应该也不知道。我扫描过他的记忆,他的母亲是普通人,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
“怎么可能有人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史兼清不可置信道,“就算父亲不在人间了,母亲也会……”史兼清脸色一变,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是说,他出生在……在那种地方……他是么?”
“你说得不错,如果他的记忆正确的话。”邀月道,“你现在知道了这点,还会执意……”
“废话!我要的是他,不是他一家!”史兼清最不愿听有人质疑他,烦躁地道,“就算这样有如何?你别想调拨我们的关系!我已经给他用了玲珑骰,我已经、已经……”
六转玲珑骰,积淀已深的情感登时喷薄而出:
“我就是喜欢他,你管得着!”
“他是我的一切,我的全部。”
“我知道他的过去,知道他每一生,知道他的所有,就算他不知道我,就算他把我当成旁人,那又如何?”
“如果玲珑骰再无法挽回,我就……”他盯着邀月的眼睛,声音已经平静下来,眸后涌动着决绝的神情,“我就……逆天而行,不惜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