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十天半个月已经能扭转一切了。就像如果鬼王降世之时，申如鹤已经恢复云鸾的实力，断然不可能放任这鬼界封印在眼前开启。
“大师兄，能不能别往前面走了？”身后江晞的声音陡然传来，他的眼睛红红的，手中紧紧捧着一个小袋子，装有程泠残魂的袋子。
前面是程泠献祭的地方。
“晞儿，你带路吧。”申如鹤温声道。
一旁的端木林没有反驳申如鹤的建议，默默跟在他们身后，一言不发。
少了程泠，他们中一路上的话都很少，明明四个人，却像只有一个人一样。申如鹤与史兼清的全部交流几乎都凭着心境交融，端木林与江晞本来相看两厌，现在更是谁也不说话。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勿伤怀。申如鹤从来与史兼清共进退，当年之死亦是几乎同时，从来没有孑然一身留在世间的感觉。
同样的两世情缘，他与史兼清能皆大欢喜，而江晞与程泠却只能生离死别，若是阴阳两隔还有缘会面，但程泠已经魄散魂飞，魂魄献祭入了世间各处，剩余这一点也是端木林极力抢救回来的。
那天端木林回到南阳峰，面上无喜无悲，仿佛是一种顿悟的纯粹，她静静地站在南阳峰下，等着江晞，等着申如鹤和史兼清。
“程泠的残魂。”端木林托起一个绣金小囊，递给江晞，眼睛一直看向别处，声音平静得出奇，仿佛程泠是个与她毫无相干的人。
“我尽了全力……只保留这一点，这个绣金囊可以温养魂魄……如果程泠的残魂在这里温养几千年，或许有机会恢复原状，那时候只要给她找一个容器为依托，她就能复活……江晞，程泠喜欢你，我不跟你抢。”
端木林的话越来越平静，到最后便是无风的古井水：“好好待她，江晞，她的残魂不灭，世间便不会出现幽冥。如果你保护不了她，我不管你是谁。因为你别忘了，我可是冷月清霜，三步之内拉你同归于尽完全可以做到。”
直到那天，申如鹤才知道端木林的冷月清霜从何而来。
端木林是史兼清的表妹，那个叛逃天音馆嫁给魔修的女子便是端木林的母亲。
这绣金囊是端木林的本命护体灵器，相当于端木林的另一条命。
“林儿是我的表妹，如鹤，别怪她。”史兼清是这样说的，“去秘境带着林儿吧，林儿没了绣金囊，恐怕控制不住她的心魔。”
“表哥，我……我一定跟你们去秘境么？”端木林突然开口了，她的长发被一根簪子紧紧固定住，虽然依旧妩媚，当已经不像原先那般妖娆了，言谈之处楚楚可怜，本来一无法无天恣意妄为的魔女突然转变成了乖巧听话的邻家女孩。
“必须去，林儿。”史兼清看出了端木林的惶恐，坚决地道，“林儿，你难道不想追随那个极阴之体飞升的人的后尘么？”
端木林惶恐：“万一我做不到呢？”
“人家能做到，你也不比他差到什么地方。”
那人想来就是玉琅了。申如鹤思忖着，史兼清还真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据他知道，太阴元君玉琅比云鸾飞升时候仅小一岁。而且太阴玉琅是初登天界便是太阴元君，而玉琅则在太阳昭焱座下当了多年弟子才当上了太阳真君。
“可我是冷月清霜，冷月清霜是不可能飞升的。”端木林幽幽道，“表哥，对不起。生而便是魔修，我……”
“你没有必要道歉，这不是你选择的。”史兼清道。
端木林不经意挽起袖子，盯着手臂上的那朵曼殊沙华，红如鲜血，冷得渗人。
“秘境到了。”江晞突然停下脚步，指了指前方。
……
“看来是我输了。太阴，没想到你既会布下棋子，还会掌控人心。”鬼女微微一笑，执子入局，“你想到程泠会献祭？”
“献祭这种事，你见得少，我见多了。”玉琅叹道，“其实程泠的性子，献祭之事已在我意料之中。”
鬼女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鬼女大人可知道程泠的前身？当年因情赴死的那个小侍女？”
鬼女似乎想起来什么：“就是她？”
玉琅颔首：“自然是她。她本来就是个复杂的人，可救世，可灭世，其实还是脱不了女孩本来的性子。”
“耽于情事？”鬼女微微一笑，“太阴元君这么说，可就未免得罪了姑娘们的大部分。情事什么的对姑娘们来说可不是必需品。”
“鬼女大人并非此中人？”
鬼女抬眸，笑得明媚：“那太阴元君说说，鬼女究竟是不是这种人呢？”
“自然不是。”玉琅也笑了，“因为鬼女大人从来都不是人，鬼女是不需要这些世俗的情感的。”
鬼女先是一怔，旋即恢复过来，抿嘴一笑，替玉琅续上了茶水。玉琅端起茶杯，先不急喝，细细审视着，似乎生怕里面藏了什么毒。
“怎么？太阴元君对我还是那么不信任？”鬼女注意到了玉琅的动作，轻声道，“我若想要太阴元君死，在这里有一百种死法，我怎么会用下毒这种肮脏龌龊的手段？”
“人说下毒肮脏龌龊，我看倒不至于。兵刃不沾血，无声无息了结恩怨，倒是颇为符合鬼女大人的一贯作风。”玉琅凝眸，看着蒸腾着热气的茶水，眉间笑意越发浓郁，他缓缓放下茶杯，直视着鬼女，“鬼女大人，你若喜欢打哑谜，那我奉陪到底。”
鬼女笑了，拂过残局，缓缓将黑子白子一粒粒收回棋篓内。
“那下一个赌，就赌水师溟寻能不能找到这里来。”鬼女细声道，“现在你在鬼界之中，情君设下的诛心结已经被隔断，你觉得水师溟寻还能成功救出你么？”
玉琅放下茶杯，摸了摸下巴，语出惊人：“我什么时候说我想要让水师哥哥救我了？”
“凭着梦灵一个，你出不去的。”鬼女盯着玉琅，“鬼界的一切，尽在我掌控之中。”
“鬼界的一切？鬼女大人要知道，自信是好，但自信过头了反而不妙。”玉琅轻轻道，“现在还有一场戏，这场戏散场后，我便不奉陪鬼女大人的游戏了。”
鬼女颇为感兴趣：“还有一场戏？”
玉琅点头，笑而不语。
……
一行人正打算进入秘境，突然只听“沙沙沙”几声，一行人从周围草丛突然冒出，各持灵器，灵器上灵力流转，对准了申如鹤一行人。
申如鹤一怔，马上听见了史兼清的声音。
“这些人是找林儿的。林儿是魔修，自然首当其冲。不过如果他们动起手来，他们决不会留活口。”
申如鹤扫视了他们一圈，那些人蒙面披发，杀气隐藏得极好，并没有外流，看上去应该是绝顶高手，申如鹤不由得抓紧了手中的烈阳，准备迎战。
史兼清的声音继续响起：“他们是有备而来，一切小心。”
说了这些，可能派出这么多绝顶高手，这些又是谁派出来的？
听了这个问题，史兼清沉默了。
“……是百金盟。”
百金盟！
申如鹤脸色一变：“为什么？”
“因为百金盟想要在修真界做主。”史兼清缓缓道，“现在百金盟与靖水宗一争高下，但靖水宗争不过百金盟，同样，百金盟也没有绝对的优势。”
申如鹤会意，靖水宗上官贞这半妖的身份，已经够靖水宗在这场权力游戏中认输的了。
不过百金盟没有像南阳峰玄暮这样的绝世高手，也没有像靖水宗上官贞那样凌厉杀伐之人，百金盟又是相当于各个小宗门联合起来凑成的门派，人心不齐在所难免，因而虽然同列四大门派，百金盟的存在感一直很低。
如果想要提高存在感，要么出人飞升，震惊天下；要么就斩杀大型妖邪，扬名四海。不过这两点百金盟都做不到，只能从魔修身上打主意。
因而端木林就成了他们的下手目标。
史兼清上前一步，护在了端木林之前，申如鹤跟了上去，虽然他个人并不喜欢端木林，但端木林并未作恶多端，他实在看不过去这些人一起围攻一个弱女子。
其实端木林也算不上弱。但她绝对没有把握面对这么多高手。
为首的那个见申史二人护着端木林，冷笑一声：“你们两个最好给老子识相些，赶紧滚开，不然老子连你们一起揍！”
就在这时，一道银光从申如鹤身后飞出，灵力凌然，从那为首的黑衣男子前胸穿过，直接将那男子钉在了身后的树上。
“既然是来找我的，不用你们插手，我自己来就行。”端木林冷笑道，“面对这群杂碎，我还是有把握的。”
杂碎？
虽然看不清他们的脸，但谁都能感觉到他们脸色明显一僵。谁曾想端木林竟会夸下如此海口？
“林儿，你别添乱，这些交给我就行。”史兼清道，翻手掏出一块令牌，正是天音馆主的标识，“令牌在此，尔等安敢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