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界之乱依旧在持续，乱子越闹越大，说不定什么时候有哪座城一夜之间城中百姓全部消失，说不定又有哪个门派满门被灭，一时四境上下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程泠侍立在鬼王座下，眸中已经没有了任何感情，若非江晞被鬼王挟制，程泠早已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泠儿，你怎么不说话，可是出了什么事？”鬼王见程泠僵硬地侍立在地上，不由得问道。
程泠施礼，眸光声音俱是空洞无比：“无事，鬼王大人。”
鬼王提起牵扯江晞的绳索，就算江晞百般挣扎也无法挣脱，鬼王像摆弄提线木偶一样摆弄着江晞，摆弄够了，这才道：“你知道，如果你不听我的话，他会有什么下场。”
“清楚得很。”程泠声音低微飘忽，仿佛魂魄已经从身体中被抽空了，“你会杀了江晞。不过你不敢。”
“你怎么知道我不敢？”鬼王脸色微微一变，声音不如刚才那般笃定。
程泠盯着鬼王，眸底充斥着冷厉，看鬼王不像看父亲，倒像看仇敌：“鬼王大人如果不怕鬼界就此永久封印，那尽可如此。”
“泠儿你别管我，你想要做什么你随意！别让我成为你的拖累！”江晞大喊道。
程泠微微仰首，眸底略过一丝柔情，不过转瞬即逝：“傻瓜，我只是不想和你一起去死。”
虽然声音很轻，但江晞却听得清清楚楚。
就在这时，一道银光骤然刺穿天际，飞快朝着江晞刺来，猝不及防融入了时难之中。
时难融入银光之后，灵力暴涨，自动飞出，跃到了江晞手中。江晞只觉得周身灵力仿佛洪水融入一般，滔滔不绝地在体内涌动着，溢出的那些残余灵力便撑破了鬼王的枷锁。
江晞恢复了自由，在灵光的包裹下缓缓落地，站在鬼王面前。不过以前他在鬼王面前好无抵抗能力，而现在在鬼王面前却有大战八百回合的勇气与自信。
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是南阳峰江晞，而是天界的南微将军。
南微将军因与鬼界女儿的情缘被贬黜凡间，而那女儿便是程泠的前身。只有再度完全得到那女儿的心时，方能重登天界，位列仙班。
这是情君的诅咒，因而江晞一直都是仙骨，并不用像仙人转生凡人那样重新渡过天劫方能飞升。
江晞的处处留情也好，江晞的流连花丛也罢，那不过是寻找那个模糊的鬼界女儿的托词。只不过他从来没想到，程泠便是身边的鬼界女儿。
他已经决定了为了程泠放弃飞升，但却不想程泠一言，他已经重新归位。
程泠站在三步之外看着江晞，眸底似喜似悲，不知是何情绪。她并没有靠近江晞。
“南微将军？”鬼王看着江晞周身的强盛灵光，轻轻一笑，“没想到南微将军竟然能看得上我女儿，那你叫我一声‘父亲’不为过吧？”
“泠儿可从来没有把你当成父亲，我也不可能。”江晞举起时难，一步一步地朝着鬼王逼近，“你这么多天做的事我看得清清楚楚，我奉劝你最好收手，滚回你的鬼界。不然你知道你的后果。”
鬼王也不敢轻率，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横笛。鬼王不用剑，他这管横笛质地极坚，既可充当棍棒使用，亦可吹奏祸乱心神。
“你没有资格成为泠儿的父亲。泠儿打开鬼界封印便是报恩了，从此泠儿怎样，你没有权力控制她。”江晞护在了程泠面前，不让鬼王与程泠直接对视，他抬起头，逼视着鬼王，字正腔圆道，“我要带泠儿走。”
“你要带泠儿走？”
“谁要跟你走！”
程泠一把推开江晞，双眸微红，似乎很生气的样子。她周身不知从何时起已经燃起了蓝荧荧的幽冥之火，脸色苍白到几乎能看清爬在脸上的每一条血管。
两行泪水从她脸上蜿蜒而下，程泠根本没去擦。骤然，清冷的琵琶声响了一声，在这一声中程泠毫无保留地抽干了全部的灵力，只针对江晞一人。
一声琵琶响，江晞硬生生被震飞了出去，只剩下了鬼王程泠和一队鬼兵鬼将。
鬼王被程泠的变化吓了一跳：“泠儿，你闹什么？赶紧把你的鬼火收回去！”说着，他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黑色长袍，就算他身为鬼王，也感觉到了从程泠身上透出的冷意。
程泠凝眸，第一次用温和的目光盯着鬼王，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收不回去了。”程泠轻声道，“鬼王大人，你告诉我你不会作乱人间，可你却巴不得把人界搅得天翻地覆。你食言，我也不会完全遵守我的承诺，更何况我以前根本没有承诺过。”
说着，程泠散开了长发，一头飘逸的秀发荡在脑后，格外迷人，亦格外危险。
她看了看手中的银簪，这正是江晞在今年年初时候送她的，程泠长叹一声，手一松，银簪入尘。
“既然你想要作乱人间，那我就会让你再也无法作乱。”程泠缓缓道，“回去吧，鬼王大人！”
说着，鬼王与他手下的鬼兵鬼将纷纷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挤压力朝他们周身袭来，硬生生将他们挤入了鬼界封印之中，那鬼界的大门缓缓闭合……
程泠周身黑气缭绕，她的身形变得越来越淡，仿佛一缕轻烟，只要有一阵风袭过便能将其吹散。
“泠儿！”
这时云端传来一个尖利的女声，端木林按落云头而下，落在了即将消散的程泠身边。
程泠的眸光清澈，看见端木林，首次没有露出排斥的神情：“端木姑娘，你来了。”
“泠儿你这是何必？”端木林拼命调转自身的灵力，输入程泠的体内，当程泠的身体仿佛一个无底洞，不管她怎么填仿佛泥牛入海，毫无效果。
程泠按住了端木林的手：“端木姑娘不必如此了。我已经献祭，不管你做什么都是没用的。不到一炷香之后，我就会消散了。”
不知怎么，端木林的态度很镇定，仿佛是一种麻木到了极点的那种冷静。
“你还有什么话么？对我，或者……对江晞？”
程泠轻轻一笑，低声道：“阿林，我喜欢你。”
端木林吃惊地等大了眼睛。
“但我爱江晞。”
“当时我不过小小一鬼公主，你一直在保护我。我从心底一直把你当姐姐的，不过现在……”程泠凄然一笑，“我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鬼界封印是我打开的，不过没有人管会不会是我合上的封印。这不重要。”
……
“程泠献祭了。”申如鹤感受到了自己留在程泠身上那封印的力量越来越淡，判断道。
“献祭？她为什么要献祭？”史兼清诧然。
“我不知道。”申如鹤摇了摇头，浅淡的眸子中散出清冷的光彩，“我只知道，如果她一旦献祭，鬼界便会重归原位。”
史兼清不由得有些茫然：“你是说程泠为了封印鬼界而献祭，那她当初不解除封印不就没有事了？”
“可能我们想的太简单了。”申如鹤轻轻地道，“泠儿的想法，或许不是我们能猜得出来的。”
他也没想过，在得知程泠的死讯之后他会这样的平静，似乎他早就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如果还是他，他会义无反顾地献祭么？
申如鹤不得而知。
鬼界已经封闭，除了被鬼兵鬼将袭击的那些地方，这场争斗几乎算得上兵不血刃便得胜利。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几乎没有人知道是程泠献祭换得世间的安宁，但却都知道是程泠用五神石打开了封印，带来这场浩劫。
因为程泠出身南阳峰，南阳峰因此没少挨骂，虽然玄暮依旧云淡风轻不为所动的样子，但这不代表他真的毫无反应。
南阳峰弟子纷纷请离，以往繁华热闹的南阳峰如今处处凄凉。南阳峰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大打击。
江晞虽然恢复了神位，但因为没有等到天界的接引，无法重归天界。他依然在南阳峰住着，自从端木林给他带回程泠的残魂之后，他每日每夜都对着残魂，念念有词，不知说些什么，说给谁听。
虽然申如鹤知道现在请求离开师门清修这个条件很不合时宜，但他还是决定这么做。毕竟南阳峰的底蕴在那里，只要有玄暮在，南阳峰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崩塌。
申如鹤同史兼清离开了南阳峰，江晞也跟着他们走了。对于江晞而言，南阳峰处处都是他与程泠在一处的痕迹，在这里只会平添伤心。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一处传说中的秘境。这个秘境就算是天界的神官也不能完全说清，这个秘境的存在几乎与天界存在的时间同等。如果不是玄师提醒，他们谁也别想得知这秘境的存在。
这个秘境的好处便是在秘境中待上一百年，在人间只过了一天。
如果能找到这个秘境，申如鹤就算吸收异丹用上几千年，在外界亦不过十天半个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