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白虎之后。”云鸾的声音适时传来,“你知道当年的四灵么?”
“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申如鹤想了想,“你指的就是他?”
云鸾道:“正是他。他就是白虎的后代,备受天界优待。”
“就算他如此为非作歹也可以么?”
云鸾沉默片刻,道:“天界有天界的规矩,这些小事,他们是不会在意的。白虎做事知道分寸,是不会……”
他还没说完,就听见申如鹤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五十三颗。”
云鸾迷惑道:“什么五十三?”
申如鹤冷静地道:“刚刚我看见了五十三颗人头。”
云鸾犹豫了,小心翼翼地斟酌道:“如鹤,你先别冲动,我觉得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你是天人,我是凡人。天人可从大局考虑,但我做不到。”申如鹤轻声道,“你们天人就是这么做事的么?”
云鸾的声音犹疑苦涩:“有些东西你管不了的,凌兄做得就很好。”
“凌兄?”
听见这个名字,申如鹤微微一怔,似乎觉得这个名字从什么地方听过,但要是真追究起来自己从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他又说不上来,仿佛已经很久远的记忆,久远到落满了尘埃泥土,就算放入最清澈的水中涤荡也无法恢复其本来的面貌。
“就是你旁边的那人。”云鸾解释道,“他知道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招惹白虎,就相当于……”不知怎么,云鸾并没有说出会造成什么后果,而是用一句总结草草结尾,“就是会带来无限的麻烦。”
“麻烦么?”申如鹤沉吟道,“会给我?也会给他?”
云鸾以为申如鹤动摇了,马上道:“甚至包括你们周围的人,江晞,程泠,暗香等等其他人。”
回答他的是一句决绝:“那我一个人面对就好了。”
云鸾一怔:“你要拖着我一起死?”
“谁说一定要死了?”
“你现在没有灵力——”
“可是有鸣凤。”
申如鹤手中红光一闪,鸣凤骤现。
“史公子,退后!”申如鹤不顾云鸾的劝阻,闪身一跃,将史兼清护在了身后,直面白虎大汉,衣衫凌乱,猎猎风动,凄凉卓绝,仿佛一沙场百战归来的将军。
“你这是做什么?”史兼清吃惊地道。
申如鹤把手放在鸣凤上,感受着其中涌动着的凤凰真火,陡然一敛,凤凰真火登时灌入了他的经脉。
鸣凤的琴魂是从他血脉中凝聚出来的灵石,鸣凤储存着他相当一部分的灵力,如果鸣凤一个化形的话,那便相当于另一个他。
他炼成鸣凤的本意是以备不时之需,因为他见过太多灵力散尽的修士的悲惨下场。但到后来,他却发现鸣凤不仅不需要他向其中注入灵力维持,它自生了灵力漩涡循环流转,灵力生生不息,源源不断。
烈阳是他最拿手的灵器,但他真正的本命灵器是鸣凤。
干涸的经脉汲取灵力,如久旱后逢得甘霖的田地一样,迅速膨胀充盈起来。经脉隐隐胀痛,也在能忍受的范围之内。久违的感觉总算回来了,申如鹤伸手,虚空一抓,正要召唤烈阳。
谁知烈阳扇尾刚刚拂过他的手,突然一股吸力传来,烈阳被一阵邪风吸扯到了一旁。
邪风的方向,正是史兼清。
烈阳映着史兼清苍白俊美的脸,灼烈的更加灼烈,冷淡的亦越发冷淡。他凝眸注视着申如鹤,冷声道:“把你的鸣凤收起来。”
他为什么能调动烈阳?申如鹤心中陡然一惊。
大敌当前,就不要窝里斗了好不好?
申如鹤又惊讶又无奈,但并不退让,他来不及理会史兼清,直指白虎:“把你私藏的人交出来。”
白虎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指着鼻子命令,当然没有谁敢这么命令他,一时被气得愣住了:“你凭什么命令我?”
申如鹤一字一顿道:“凭我能杀了你。”
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相信这样一个抱着琴的病美人能杀得了一个大妖。白虎当然也是这么想,但他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古怪。
他看得清楚,这个臭流氓死断袖开始的时候毫无灵力,但身上灵光远比普通修士强盛,并不是他能招惹的对象,因而他才高抬一手放过这两位。万一日后这两人有机会得道飞升,凭着自己的一命之恩,因果轮回,他们不可能不来还恩。不然凭他荤素不忌的口味,岂会因为癖染龙阳就放过了唾手可得的美食?
但现在,事情变得不大妙了。这古怪的琴一出,这死断袖就像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样灵力疯长,眼看着就要超过自己了。更让他头大的是,这人身上的气息竟然还让他觉得熟悉,一种熟悉的憎恶与恐惧的感觉。
如此想来,白虎瞳孔骤然缩小:这……不会是那个人吧?
……
“白虎那家伙在下界也不省事。”玉琅若有所思地看着悬在墙上的一块镜子,转向一旁的溟寻,“水师哥哥,你看没看见白虎闹出了什么乱子?喂!水师哥哥!”
溟寻简洁地道:“看见了。”
“那你就没有什么想法么?”
溟寻依旧用一贯能省则省的话风:“没有。”
玉琅烦躁地挥了挥手,镜面前落下了一块漆黑的幕布:“他惹上了阿鸾。”
“命中劫数。”
“我觉得吧,放着这家伙总这么做也不行。下界为妖,可没说让他把命都交代出去。你看见没有,阿鸾他把鸣凤都弄出来了,千算万算怎么就没想到他能来这一出!”玉琅一拍大腿,仰头长叹,“早知道这样,真应该提前告诉那东西一声,怎么不看好他手底下那帮小鬼?招惹阿鸾,招惹逊香,还敢去惹南微,还嫌自己命不够长。”
溟寻转向玉琅,沉声道:“隐匿。”
玉琅失声道:“水师哥哥,难不成你想把他像那位一样藏起来?”
“未尝不可。”
“不不不。”玉琅思索片刻,旋即道,“白虎这家伙好歹也是在天界挂过名的,这么名不正言不顺的就把他给隐匿也不是什么事。万一让上头那位知道了,可不就是……”
“你什么时候想过上头那位的想法?”云君一针见血地指出。
“云君大人!”玉琅被吓了一跳,当场蹦起来,“您老能不能做个人啊,进别人家不敲门……你就不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么?”
云君慢条斯理地理了理长发,笑而不语。
溟寻转向云君,似乎在征询她的意见。
云君含笑,与溟寻对视一眼,微微颔首。
溟寻瞥了玉琅一眼,亦点了点头,整个过程一言不发。
瞬息之间,莫名诡异。
玉琅只觉得脊背发凉,道:“水师哥哥,云君大人,你们什么意思?”
云君从容道:“当然按照你的意思办事了。”
玉琅当然不相信:“此话当真?”
“没有必要骗你。”云君目光悠悠,没有看玉琅,也没有看溟寻,而是犹如烟云缭绕一般,悄无声息地把一切尽收眼底。
玉琅脸色微变,像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往事一样,连忙道:“云君大人,你可别这么说,我害怕。”
“有什么可怕的?此事由你全权处理。”云君用银针点了点玉琅的肩头,凑到他面前诡秘一笑,在外人看来亲近,但实际上却是异常疏远,其中何意,只有在场三人知晓。
玉琅脸都变白了:“云君大人,你你你,你可别卖我啊,要是让阿鸾知道我在背后动手脚,我可不就跳下诛仙台也洗不清了!”
云君镇定地补充道:“你放心好了,太阳不会让你跳诛仙台的。”
杀人诛心啊!
玉琅欲哭无泪:“水师哥哥,你就帮我说说情,别让我做这个恶人行不?”
“他只会说他来帮你。”云君啧啧叹道,“你难道忍心让尊贵的水师大人帮你做这种下流无耻之事?”
云君还知道下流无耻?
玉琅无语,确定溟寻沉静地道:“小华,我来吧。”
果然同意了。
玉琅都快哭了:“水师哥哥,云君大人,我们有话好商量,别这样,能不能尊老爱幼一下。”
云君一笑:“论年龄,我最大,自然是尊老;你若追究起来,也没比我小多少。莲华公主!”
“打住打住!”听见“莲华公主”的雅谑,玉琅一拍脑袋,幽怨道,“云君大人,能不能别往人家伤口上撒盐,你怎么说,那逊香我究竟是救也不救?”
“逊香真君我不管,反正阿鸾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唯你是问。”
溟寻拉了一下玉琅袖子,眸底微有担忧之色,孤寒清冷,如青松立雪,自有风姿。
“不会有事的。”玉琅苦笑道,“既然是我弄出的事,那就我来解决吧。水师哥哥,你帮我办了这么多年的事,我总该自己去面对这些吧?你是不是也希望当年的莲华公主能回来?”
溟寻神色微动,涩声道:“你只是你,太阴玉琅,不是什么莲华公主。”
玉琅心念一动,轻轻拍了拍溟寻的肩膀:“水师哥哥,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当年莲华搞定不了的,我玉琅难道还搞定不了么?”
溟寻冰冷的眸底陡然闪过一抹更为冷淡的寒意,看向玉琅时又融化为秋水,虽然柔软,但依旧清寒。
云君默默站在溟寻身后,幽幽道:“他不会知道的,他没有见过。”
声音很轻,宛若夜风低低掠过,除了在当事人心中盘桓之外,没有留下半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