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来了？”昭焱一见这二人，匆匆朝着申如鹤走来，美目含嗔，低声道。
似乎很不高兴。
申如鹤凝望着自己前生的这位师尊，许是对她没有任何印象的缘故，心中无喜无悲。
时间这种东西玄妙得很，他知道这是过去，但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过去之中，能不能将这过去转变。
申如鹤深施一礼：“见过师尊。”
态度恭顺，但没有亲近。
这话听得昭焱秀眉一蹙：“阿鸾，你何曾这般拘礼？今儿急急忙忙赶到这里，可是下界出了什么差错？”
申如鹤摇了摇头，诚实地道：“只不过想来看看师尊而已。”
昭焱笑了，转向身旁的云情二君：“你们看这孩子，我不过离了半天都不行。要不你们先聊，我带我这徒儿四处转转，也不辜负了他这一片孝心。”
云情二君俱是笑而不语，二人携手而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昭焱挥了挥手，打开了转梦元君布下的结界，将申如鹤放了进来。在凌寒打算跟进来时候，昭焱又信手一挥，将凌寒挡在了结界外边。
凌寒提出了异议：“太阳真君，为何不让我进去？”
昭焱没答言，掩口一笑：“阿鸾，为师带你到处转转，看看有没有阿鸾意中的仙子。”
申如鹤浑身一僵：“不必如此……”
“这有什么？走吧。”昭焱继续笑道，“这里谁不知道你是少年飞升的太阳使君，少年人别害羞，若是你与哪位仙子结成仙侣，也不失为天界的一桩美谈。这么多年来，天界中自发结成仙侣的还是太少了些。”
申如鹤眼前马上浮现出史兼清仿佛就要泫然泪下的面容，连忙摇了摇头。
昭焱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莫非阿鸾你已经有了意中人？你飞升时不过十五，也应当是情窦初开，若是喜欢，便把她接到天界。如果修为还不差，留她在太阳殿做个女仙也可以。正好为师也有了伴，岂不美哉？”
鬼使神差般的，申如鹤脱口而出：“不是人界的，而是……”
昭焱的眼睛更亮了：“天界？看来你早就心中有人了，那为师更得替你好好看看。天界那么多女神官，良莠不齐，你见识少，可别上了当。”
“不是女神官。”
这话刚从口中说出，申如鹤脸色骤变，恨不得长出一百只手来捂住自己的嘴。
姜还是老的辣，昭焱见多识广，对这见怪不怪，脸上依然保持着温和的笑：“原来是这样。天界多殊色，阿鸾你这样也无妨。不过若是这样，那必然是逊香真君凌寒了。不过他你还应当小心些，逊香真君可是当年太阴一案的重要目击者。”
太阴一案？太阴玉琅？
昭焱将手中红纱取了下来，玩笑一样系在申如鹤手腕上，动作漫不经心，却轻柔温和，很像一个老母亲在打扮自己的孩子。
“太阴一案是天界禁忌，如果没有太阴一案，水师溟寻便不会闭关不出，逊香真君也不会暂时代水师理事。”昭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笑容收敛，轻轻叹出一口气，“阿鸾，我不反对你与逊香真君来往，但要分得清度，逊香真君没有情，就算你付尽心血也得不到什么。”
虽然她讲的是凌寒，但申如鹤还是不由自主地代入了史兼清。他通体生寒，注视着昭焱：“师尊，为什么？”
昭焱伸出手，轻轻在他头上摸了摸：“阿鸾，逊香真君不适合你，你这是何苦呢？”
“他为什么不适合？”
“不适合就是不适合。”昭焱的声音微微有些严厉，“他与你并不是一路人。他待你好，不过就是你待他好，如果你待他没那么好，他根本不会在意你。”
但史兼清不是这样的。
就算他在冷落史兼清，史兼清依然能想方设法地陪伴在他身边。
他待所有人，不过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罢了。
可世人，有几人能像史兼清一样待他？
六转玲珑骰，相守相伴，不离不弃。
“不是那样的……”
昭焱指尖一颤：“阿鸾你今儿是怎么了？你平常不是这样的。是不是他对你说了什么？他对你说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申如鹤轻声道，“倒是师尊，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申如鹤盯着眼前的流光结界，声音很轻，亦极为凄凉：“师尊以为……我看不出来么？可能那时候我真的看不出来吧？”
从他进来的时候，这花圃中的其他仙子虽然动作依旧连贯，但却像保持着某种适当的重复。完全不应该是现实可能达到的。
如此一来，便只有一种解释：这花圃本身就是布下的假象。
如果真按昭焱所言的一样，凌寒是在太阴一案时候飞升，至少也在天界待了一阵子了，而且凌寒能代理水师之位，可见其修为并不俗。有的幻境从外面看不出什么，但在里面却是破绽连连。昭焱把凌寒排斥在外边，可见是为了如此。
要是云鸾，还真有可能看不出来。一来云鸾对昭焱绝对信任，二来云鸾一向顺风顺水，一切战斗经验都是在正式执掌太阳真君一位之后积累的。而申如鹤从十几岁便身经百战，见识自不是前生能比的。
“师尊为何想要让我看见这些？”
“你发现了。”昭焱丹唇一抿，“我很抱歉让你看见这些。看来我布下的结界还是逃不过你的眼睛。”
确实逃得过云鸾的眼睛，但没有逃过申如鹤的眼睛。
“不过这样也好，阿鸾，在我走了之后，你便是真的太阳真君了。”昭焱顿了顿，微微一笑，“阿鸾，你怪我么？”
申如鹤不知该说些什么。
“算了，你怪不怪我，我都要走了。”昭焱叹道，“不过你很快就会忘记的。因为你忽略了一件事，这结界是转梦布下的。想要从转梦的幻境之中逃脱，至少我还没见过有谁能做到。”
“你要做什么？”
“从此之后，我便死了，阿鸾，好好在天界待下去。”昭焱低声道，“朱雀是没有办法在天界存活的。当初年少不懂，现在明白时候，已经如此了。”
……
“已经如此了？”史兼清听见青龙的讲述，不禁大惊，“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凭你强大的生命力，这些对你根本算不得什么！”
青龙摇头：“逊香真君应该知道朱雀的下场。我不会比她更好了，天界本来就没有四灵的容身之处。不然谁会为着一个凡俗门派守灵一世呢？”
“可你也知道，你是四灵中的最后一个，你要是死了，这乾坤大阵该让谁启用？鬼界要是……”
“所以说，这守护五神石的使命便放在你们身上了。”青龙瞥了一眼申如鹤，“其实，若是凤凰愿意的话，鬼界便可以永远被封印了。”
“如何？”
“凤凰在濒死时迸发出了灼烈火焰。”
史兼清一怔：“涅槃？”
青龙纠正道：“献祭。”
史兼清断然拒绝：“不行！”
青龙对他的拒绝早有预料，摇了摇头，叹道：“是啊，不行。你不会让他献祭的。不光是你，太阴和云君二位大人也不可能让他献祭。献祭之事，终究也太……”
太残酷了？太艰难了？
青龙没有说下去，也不需要说下去。
如果经过诸神官与玲珑骰救回的这位，最终选择了自行献祭，这恐怕是谁都不能接受的。
“我不会让他献祭的。请你不要告诉他。”史兼清艰难地道，“如果你跟他说了毁灭五神石的方法，他会照做的。”
“他本来就会照做。”青龙道，“而且他会毫不犹豫地献祭。他一直都是这样。”
湖面上涟漪涌动，闪着细细碎碎的光。
史兼清长叹一声：“其实……他如果没有遇上那些事，或许不会这样。”
“他会的。”青龙轻轻一笑，“其实，凤凰骨子里的烙印便是牺牲。就像飞蛾扑火，凤凰的末路终究还是涅槃。”
“涅槃……”史兼清攥紧了拳头，“他不会的！他怎么可能丢下我？”
“真君认为在他心中，究竟是天下苍生重要，还是真君重要呢？”
史兼清愣住了。
虽然他心中自认为他自己重要一些，但是他清楚那不过是一厢情愿。
如果有必要，申如鹤会牺牲一切，包括他自己。
青龙目光移向那团青光，青光比刚才更为激烈地膨胀收缩着，时大时小，极为不稳。
它的眸色已经黯淡了不少，仿佛行将就木一般：“快了，逊香真君，你看。”
史兼清看不明白：“这是何意？”
“他快要出来了。”青龙的声音很是悲悯，“他进入的是他心境中被封印的地方。当初太阴元君封锁了他的心境，不然他就要魂飞魄散了。”
“那些事对他的打击……”
“很大。”青龙如一个睿智老者一般道，“就算那时候他没有化凤，他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也有可能气急而死。凤凰的心性本身就不是太能守得住。”
“我知道。”史兼清道，声音细细低低，宛若一粒珍珠落入湖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