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滔天,琴声如金戈剑戟相击,极尽杀伐。申如鹤周身焰火环绕,将残损不堪的白衣烧得一干二净,在火焰没有遮蔽的地方,露出一段肌肤,莹白如玉,如霜如雪。
史兼清一阵失神,他知道申如鹤肌肤雪白如妇人,在前几生时亦常常见过,但就算看习惯了,触目时亦心神大乱,不能自已。
谁家红衣白玉郎,一见倾心复断肠。
申如鹤的大半具身体都隐藏在烈火之中,仿佛披了一身流动的红衣,在曼妙的旋律中上下飘扬。红衣猎猎,白玉巍巍,风流旖旎,人间难觅。
隐约间一声凤鸣从焰火中传来,史兼清甫一失神,再度回转目光时,惊讶发现火中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点点红光荧荧烁烁从申如鹤肩上闪出,织成一双半透明的羽翼,五彩祥和,光华流转,自有一番瑞气笼罩乾坤。
史兼清瞳孔骤然缩小,毫不犹豫一剑劈出,他没有斩向那因惊愕恐惧愣在原地的白虎,剑芒直指的,正是申如鹤的羽翼。
只听“铿”得一声,羽翼周围撑出一道薄薄的五彩结界,虽是轻薄,但坚硬无比,凌寒竟被硬生生地震了回来。
“别弹了!”史兼清顾不得两臂酸麻,虎口流血,连忙朝着申如鹤大喊道,“申如鹤,别弹了!”
申如鹤置若罔闻一般,琴曲继续,羽翼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凝实。
申如鹤的身上已经披上了一层五彩光晕,从远处看就像一只彩色大鸟立在火焰之中,凤立烈焰,凤鸣长霄。
“这就化凤了?”一个轻轻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看来我来得还不晚。”
就在这时,四处阴风惨惨,狂风暴雨骤降,但依然没有熄灭这满地烈焰。琴声依然不断盘桓,魔音贯耳,烈焰涌动,降下的暴雨刚一碰到火焰便化成水汽,方圆十里雾蒙蒙一片,辨不清东南西北,触目只有茫茫水汽与烈烈红焰。
阴风与火焰相峙,冷热交加,寒暑两重。申如鹤心下稀罕,暗道这白虎还有帮手不成?便停了鸣凤,望向阴风来源。只见阴惨惨的半空之中,一昳丽少年广袖飘飘,翩然而立,一身祥光瑞气,说是天人降临并不为过。
“阿鸾,我来了。”那人脸上悲喜交加,飞快催云而降,落在了申如鹤身边,紧紧搂住了申如鹤。
这一惊着实不小,申如鹤身后的凤凰羽翼陡然完全凝实,整个人化身成一只巨大的五色彩凤,羽翼一振,把那人掀出了三丈之外。
“玉化——封魂——”
与此同时,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申如鹤只觉得一道玉色的光芒击中了自己,旋即一阵坠落感传来,如同进入了一个名唤“无”的世界,没有声音,没有景象,只有一片茫茫,就像无边的空旷寥落。
他看不见东西,也无法动弹,这种感觉就像陷入了泥潭一般,不能挣扎,只能越陷越深,但他却没有觉得什么不适,反而浑身清爽,异丹的暴动消失了,心口处的旧伤已经感受不到了……身上的一切痛苦都莫名消失了。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似乎就要这么飘着飘着,永远飘下去,永远保持着这样温暖舒适的状态。在这个状态下,没有生命,没有死亡,甚至没有时间空间,一切都永远地被定格在了一点上。
“好险好险,多谢你了,妖女殿下!”玉琅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向隐在一旁的雪衣女子。
雪衣女子略一颔首,飘然离去,除了那句“玉化封魂”,再无一言。
玉琅愣了一下,嘟囔道:“你走了,谁来管阿鸾?”,但马上想起了什么,便没有唠叨下去。他转向申如鹤,此时申如鹤身上的彩色羽翼已经褪去,依旧是那清寒的青年。他的皮肤呈现一种白玉一般的光彩,莹莹润润,仿佛真如雪衣女子所言玉化了一般。
“太阴,你到底要做什么?”史兼清冲上来,解开外衣披在申如鹤身上,遮挡住了他的私处。他可不想让申如鹤光明正大地玉体横陈。
“逊香真君别动肝火嘛,反正阿鸾现在也没什么事了。倒不如想想你们接下来怎么办。”玉琅戏谑道,漫不经心地看了眼一旁吓得连逃跑都记不得的壮汉,顺手一指,壮汉马上现了白虎本相,他便拎着白虎的脖颈皮将其扔进了随身的储物法宝中。做完这一切后,他好奇地伸手戳了戳申如鹤的脸,他还没缩回手,便见一柄白剑横在了自己面前,正是凌寒。
“别碰他。”史兼清冷冷道,“虽然你请来了妖女,但我只管领妖女的情。”
玉琅吐了吐舌头,表示认输,讪讪地把手缩了回来,道:“逊香真君,你还是以前一样臭脾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用不着你管。”
“也是。谁叫阿鸾瞎了眼一样就看上你这一点了呢!”玉琅双手一摊,无奈道,“幸好阿鸾没看清我,不然我有的解释了。”
“他不会管你是谁。”
“行了行了,阿鸾可是我最好的兄弟,你可别……”眼看着史兼清马上就要暴走,玉琅极为贴心地补充了一句,“我们只是兄弟而已,逊香真君可别多想。”
就像在火上添了把油,史兼清马上炸了:“玉琅竖子,你别以为你是神就能为所欲为!”
“行了行了,气大伤身,现在就你这样子也不比阿鸾强到哪去了吧?”玉琅微微笑道,“玲珑骰这东西,本就不该多用。”
史兼清目光落在玉琅的小指上,一线红痕格外明显,反唇相讥:“彼此彼此,都是情君的傀儡。”
玉琅摸了摸指尖的红痕,灿然一笑:“水师哥哥与我早已修成正果,而你又当何如?骰子不过赌注,赌注风云不定,你怎么敢保证你一定能赢呢?”
史兼清一怔,脸色惨白,轻轻抚着申如鹤垂落的长发,良久未发一言。
“行了,阿鸾的意思你又不是看不出来。这孩子脸皮太薄,又太善良,多愁善感,像个姑娘家一样,羞羞答答什么都说不出来。”玉琅絮絮叨叨说了一通,猛然撞见史兼清不敢置信的目光,他也不敢置信了,“逊香真君,别告诉我你连阿鸾的意思都没看出来!阿鸾他这也够奔放了,你们亲也亲了,睡也睡了,难道……你别这么看着我,等等,别动手!”
他这话还是说晚了,史兼清双手紧紧按在玉琅的肩膀上,双眸紧紧盯着玉琅的眼睛,看得玉琅避无可避,周身黑气涌动,连本能的至阴之气都被逼了出来。
史兼清对着至阴之气就像毫无感受一样,依旧紧紧抓着玉琅的肩膀,急声道:“你说得可是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你明明早就知道了,怎么就不相信呢?”玉琅退后一步,连忙闪身躲到申如鹤身后,“你别过来,不然我告诉阿鸾你对我图谋不轨。看阿鸾信你还是信我!”
“阿鸾信你,如鹤信我。”
玉琅脸色惊变,看向申如鹤,这才反应过来当年的云鸾如今已是转世的申如鹤,秉性虽然照旧,但背景经历已经不复,对于前生的一切,他能想起多少不是问题,关键的是他能接受多少。
云鸾不似凌寒,凌寒性本坚强,但史兼清在接受记忆时依然受到强烈的打击而失忆数日,申如鹤虽然外表总是一副毫不在意云淡风轻的样子,可他终究还是免不了当年的柔软,甚至可以说是脆弱。
“还是想想怎么化解情君的斩情吧。”云鸾觉得在这个话题上讨论下去自己必输无疑,便忙不迭岔开,道,“现在阿鸾一旦动情,便有性命危险。没想到情君大人丢失多年的斩情剑竟然会重新现世。”
“你瞎还是我瞎?情君她什么时候有过好心?”史兼清像看傻子一样白了玉琅一眼,没好气地道,“你看看你和水师,再看看云君、她和前任太阳,哪个不是乱七八糟一塌糊涂?斩情这事十有八九是她故意放出来的。像她这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神官,还情君?明明就是根棒打鸳鸯的棒子!连自己的姻缘都打!”
“……也对。”
说到底,虽然经情君之手的姻缘多半以圆满告成,但中间从来没有不是一波三折的经历。就连她自己的也是命途多舛,几次险些夭折。
虽然玉琅看这个拐走他最好兄弟的家伙很不顺眼,但这点不顺眼还不能影响他判断是非。换个角度来想,虽然过程辛苦了些,但经情君之手的姻缘确确实实几乎都应验了,这样想来,申史二人的结局也差不到什么地方。
如此一想,玉琅便释然了,笑道:“逊香真君,我在这里待不了多久,剩下的你来处理吧。”
“怎么?我直接告诉他你下来了?你把白虎带回了天界?”
“别!”玉琅慌了,“你别这么说,要是这样,以阿鸾的性子,非得把我从天界拉下来问个清楚!”
旋即他抛给史兼清一个锦囊,连忙逃之夭夭。天知道要是他再留在此处,史兼清会做出什么事。不管是当年天界的逊香真君凌寒,还是如今的天音馆主史兼清,都是记仇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