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史兼清,我的前生是逊香真君凌寒。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谁了。
我生来是高高在上的天音馆主,但无奈生了变数,我的叔叔史鼎想要趁我年幼抢走我的位置,让我成为受他操控的傀儡。
但我不会的。
我本来不是能够随便受人操纵的人,幸好天音馆中有一部分是我的亲信,他们帮我监控天音馆中的大小事宜。我便偷偷逃出天音馆,来到了靖水宗。
天音馆中人其实并不完全服我,因为我不是天音馆中惯常的土灵根,而是水灵根,准确说,我操纵的是霜。
没有水的柔定胜刚,而只有霜的一往无前凌厉气势,虽然说不上不好,但也让我在靖水宗的日子不那么好过。不过后来,靖水宗宗主上官贞出来见了与我同时入宗的弟子,不知道为什么,她一下子就选中了我当她的亲传弟子。
师尊待我还不错,她知道我是天音馆主,因而一直对我以礼相待,也愿意替我隐藏身份。我在靖水宗待了多年,我虽然在私下里暗暗积蓄力量,不过我觉得我并不合适执掌天音主,我迟早会飞升的。
随身佩戴的凌寒剑已经告诉了我这些。
我迟早会飞升。
不过直到我在灵武会遇上了申如鹤。
我修习靖水宗的玲珑心诀,看得出任何人的想法,因而在灵武会上我战无不胜,不过在最后的一战中那个南阳峰的红衣少年的心思我却始终捉摸不透。我听师尊说过,靖水宗修习玲珑心诀之人除了看不穿同样修习玲珑心诀之人的心思,只有一种他们看不懂,那就是他们的命定之人。
申如鹤出身南阳峰,他一定不可能修习过玲珑心诀。
但他怎么可能我的命定之人?
我越来越觉得奇怪,因而在剑法上也就慢了半拍,这半拍让那些追踪我们的天音馆史鼎一党发现了我的凌寒剑。
在我的身份被他们发现之后,我亦无心恋战下去,正好那时候凤凰幻影出世,我亦无法抵抗。不过我却发现这申如鹤给我一种异常的熟悉感。
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但我不记得了。
每每努力回忆时,我脑子中总会闪过一些奇异的片段,我也说不出来那究竟是什么片段。我或许以前经历过,不过我已经全然忘却了。
决战之后,我追踪着申如鹤到了树林中,申如鹤的样子似乎很不好,不过那时候我只想知道我为什么看不穿他的心事。
最后那凤凰是他放出来的,也是他亲自替我挡下的。他挨了我一剑却没有反击……
难道他真的是我的命定之人?
不过我还没问出来什么,申如鹤就已经晕了过去。
那时候追踪的人已经跟了上来,我当时灵力枯竭,只能带着昏迷不醒的申如鹤逃到山洞里暂时躲避。
我用仅存的灵力在洞口布下了结界,布下结界时我不由自主生出这样的想法:要是申如鹤醒来,这些都不足为虑。
我从来没有见过申如鹤施展结界术,但我莫名觉得他很擅长结界。
我布下的结界很低等,正常而言根本瞒不过天音馆人的眼睛,但这次却瞒过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后来我才知道,那些并不是天音馆人,那些人的目标也不是我。
是申如鹤。
他们不是人,而是妖鬼化形。
申如鹤是凤凰,凤凰的血对它们是大补之物,申如鹤在林中伤口流出的血已经惊动了它们。
但我结界维持的时间终究有限制,护不了我们多长时间,我们很快就被发现了。
在山洞中,我们进行了一场激战,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杀了多少妖鬼,那时候我几乎只知道杀戮,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竟然为妖鬼的死而痛心,虽然明明知道它们是要来杀我们的。
后来,一个青衣道人救了我们。他便是玄师,是名震三界的大人物。
我知道我不可能告诉申如鹤这些事,我的自尊心不想让我欠别人。
当然也不想让别人欠我。
护他此次周全,就当他在灵武会之上救了我一次。
我回了靖水宗,我师尊告诉我申如鹤出自南阳峰,修习冷心诀,冷心诀专克玲珑心诀,我看不出来才是正常。
原来他不是我的命定之人。
我本以为这次之后我们便分道扬镳,再无瓜葛,却不想当我闭关修炼以俟飞升时候,我满脑子里都是他。
我忘不了他了。
为此,我早早下了靖水宗,托言要游历世间。
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是去找他的。
但造化弄人,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体内异丹已经暴动不堪,显然已经不久于世。
不过幸好,我身上带了玲珑骰。
玲珑骰可以颠倒时空,按照日子算,我能救回申如鹤六次。
可是,我还是丧失了这些机会。
我并不知道如何才能救得了他。
我没有解药,也没有什么办法压制住申如鹤体内的异丹。我的霜华虽然寒冷,但明显不是申如鹤的对症之药。
在申如鹤死后,我的天劫到了。
不过我要是就此飞升,我会耽搁发动玲珑骰的时间。
那时候他就彻底回不来了。
为此我放弃了飞升,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我想救回申如鹤。
颠倒六生,我终于从原本的对他炽烈的渴望变为平淡,每次我都想,只要能见到他就好,不管他在想什么,反正只要能见到他的就好了。
但我做不到。
不管他与谁在一起的时候。
与鬼公主程泠在一起,就算程泠无意,但申如鹤对她的关切却让我心烦意乱;与玄暮在一起,玄暮那种平和无波似乎能直接把我的心看穿,这让我更感觉不安;还有与江晞的那种亲密无间让我很难不思索着,我到底有什么地方比不上江晞。
难道就是因为他们一直在一处么?
申如鹤待我很讲究礼数,不过仅此而已,并无其他。
其实,他或许知道我的心,不过他什么时候动心,就不是我能掌握的了。
我始终能记得当初我们新婚那夜,两相欢合,情香燃起。其实就算没有情香,我已经够意乱神迷的了。
就算是除妖,能与他同房新婚,已经是莫大的殊荣。
后来,我心神失守,但因祸得福,我终于知道了我对申如鹤的莫名感觉从何而来。
不过前世今生的照影。
那时候他是太阳真君云鸾,而我是逊香真君凌寒。
那时三界一战,我们两人双双陨落。虽然我破碎神位保全了他的残魂,但却是他用尽最后的气力保全了我的命,我们其实谁也不欠谁的。
往事的记忆渐渐展开,我对他也越来越渴望。
自然越来越患得患失。
我渐渐害怕失去他。
我不能失去他。
在这个世间,只有我知道他究竟是谁,直到太阴玉琅的出现。
太阴玉琅想救回如鹤,我也想。虽然我一向与太阴玉琅不相合,但这点我们暂时达成了共识。
我觉得我不再是往日庸庸碌碌度日的人,我想我应该用整个天下为聘,风风光光地迎他归入天音馆。
我开始着手安排起天音馆的事宜,一切都为我收复天音馆作准备。我必须从史鼎手中收回天音馆。
但表妹端木林的出现却打破了我的计划。
我从来没想过端木林会爱上程泠。
程泠是鬼公主,就算我三番五次告诉了端木林,但她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识,矢志不移。
我以天音馆主的身份与程泠达成了某种契约,我帮她破开鬼界封印,因为我需要制衡。
制衡人间的平衡,不惜作出必要的牺牲。
人间太平久了,天音馆的地位也就不是那么凸出,这对我并不是一个好消息。我不想让天音馆断送在我手中。
不过我看得出申如鹤不愿我这么做。
不管是申如鹤,还是云鸾,他们在意的或许只有最少的牺牲,而不是天地间的大局。
从一开始,我便知道冰落一案是骗局。冰落是冰族的女儿,冰界是独立于天界人界妖界鬼界而存在的个体。冰落没有那么容易就死,但冰落的结局却是我始料不及。
我知道一直有一支守护者冰雪一脉,但我并不知道是哪一支妖,更没想到那人是上官贞。
也没想到上官贞要害我。
我更没想到上官贞会以献祭的方式打开封印。
还有如鹤与林儿的死……
如果不是那群人的闲言碎语,如鹤怎么可能不假思索就再度化凤修补结界?林儿又怎么可能化身曼殊沙华?
如鹤死了之后,我便没有任何留在世间的理由。
引动天劫,我可以死,那些人必须陪葬。
但我失算了,玄暮同时引动了天劫,将那些人传送了出去。
到最后,玄暮护住了我,我得以从天劫中存活,而玄暮却丧尽修为,沦为常人。
当我回到天音馆时,物是人非,故人不在,堂堂天音馆主对我有什么关系?
满院凄凉,我不想再看见这些。
“表哥,好好待他。”
一缕香风拂过,端木林遥遥相立,眉眼含笑,
“他会活下去的,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