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泠盯着猛兽大口一样的城门看了一会儿，道：“江晞，进云城。”
江晞被吓了一跳：“你不都说肯定是有人设计把我们引到这里的么？你难不成还想见见那人吧？”
程泠白了他一眼：“你怂了？”
江晞被噎住了，心道这程泠说话也太直了，一语道破心事这可是……
上次去卉城时的阴影始终盘旋在他心头，卉城花精草怪甚多，各个美若天仙，红粉骷髅，可谓是温柔乡中处处危机，弄得他从卉城出来之后半年都没敢踏出南阳峰一步。
但为了不在师妹面前丢人，他还是挺起胸膛道：“谁怂了？我怂过么？”
程泠捏准了他是在打肿脸充胖子，笑道：“好！既然不怂，那你就进去做个表态！”
“这……”
“你们谁也不用进去了！”
一个婉转的女声陡然从树梢间传出，随女声同时到来的还有三枚柳叶飞镖。
时难剑芒一放，柳叶飞镖应声落地。只听树上那女声低低笑道：“哦？还有几分本事？只不过你这黑土豆还能挡下几次呢？”
江晞陡然脚下一滑……黑土豆？
就在这时，柳叶飞镖如雨一样从空而降，江晞下意识把程泠揽在怀中，手中时难旋转如飞，竟也生生震开了这漫天的柳叶镖。
女声大怒：“黑土豆，你放开她！”
说着，一紫衣少女跳到了他们面前，掌心光芒一闪，将洒落一地的柳叶飞镖尽数收拢在掌中。她生得妩媚风流，妖艳非常，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已经见了女子特有的风韵。
江晞看得出神，口水差点儿流下来，要不是程泠狠狠掐了一把他腰间的软肉，他愣神的时间还会再长。
端木林注视着江晞怀中的美人，笑道：“泠儿，我们又见面了。”
她的语气轻柔，声音清亮，好似林间清泉汩汩流淌，又似细雨敲初荷，江晞心中隐隐生了淡淡的危机感。
程泠把食指放在唇上，轻笑道：“是啊，我们又见面了。”
一问一答，遣词用字相近而情绪极为不同。端木林不仅是久别重逢的喜悦，还带着一些其他奇异的心情；而程泠的则是完全相反的意思了。
江晞下意识松开程泠，程泠的笑是真笑假笑他早就被迫学会分清了。要是程泠用整个手掩口那就是真笑，真实度随着手指的减少逐级递减，若是用一只手指绝对是杀气最重的笑意。
可端木林看不出来，她将柳叶飞镖收到储物戒中，朝着程泠走了过去，似乎要把程泠整个人融在她的目光中。
程泠一闪，带起一道道残影，不止这样，她顺势把江晞推了出去，端木林收不住势，一下子抱住了这个“黑土豆”。
“啊——非礼啊——”
一声刺耳的惨叫响彻云城，在操纵迷阵的兀魔子都忍不住调转镜子角度，朝着云城门口看去。
当他看清了这是自家玄孙女在“非礼”江晞后，便放了心，继续监视迷阵中的那两个人，两人周身均漾出淡淡的灵光，申如鹤周身的是红色的火灵力，而史兼清却是黑色的水灵力，开始分庭抗礼，各执一方，后来竟然渐渐接近，渐渐相融……
相融好啊，兀魔子心中大喜，申如鹤修习冷心诀他是知道的，让他心神失守不太可能，但要是史兼清能将这传递给他，那岂不是就不用自己动手了？
他知道自己玄孙女几斤几两，虽然天生单一灵根木属性，但由于魔修血脉的掺入与功法的不合适，要是让她去对付江晞程泠还可以，对付这两个绝世天才，根本毫无胜算。
这厢江晞一声大叫后，马上左脸上火辣辣一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右脸又挨了一下。
两个少女站在他的两旁，程泠在左，端木林在右。
莫名其妙挨了两下的江晞懵了，他看一眼程泠，又看一眼端木林，两个少女俱是绝色，但面色一个比一个不善，一个愤怒，一个嘲讽。这是江晞有史以来第一次被绝色美女盯着心中却绝望的要死。
左边的那个：“你也是在风月场上走惯了的人，被抱一下就叫成这个鬼样子，笑死人了！”
右边的那个：“死流氓，有病啊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登时，两个少女的动作又出奇的一致，左边的那个怀抱琵琶，纤指撘弦；右边的那个掌心寒光，杀机暗藏。
江晞正等暴风雨降临在自己身上时，突然两个少女内斗起来。
程泠大怒：“你学我？”
端木林：“为何不可？”
程泠手中幽蓝琵琶响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端木林的声音依然柔和：“没什么意思。”
虽然程泠的追求者不少，但江晞第一次感受到了危机，竟然还是从一个女子身上。
一物降一物，这端木林面对程泠就像没脾气一样，不管程泠怎么说怎么骂都一不动手二不还口，盯着她的眼神不说情意绵绵，却也相差不离。
端木林扬了扬手中的柳叶飞镖，柔声道：“泠儿，我不想伤害你。”
程泠微笑道：“就算你想伤害我也办不到。”
端木林一惊：“你凭什么这么说？”
程泠一把拉过江晞：“你觉得他能让么？”
虽然江晞又一次被程泠当成了挡箭牌，但他乐此不疲，相当配合地站在了程泠面前：“你要想伤害她，首先得过得了我这一关。”
话是这么说，但他眼睛可不老实，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端木林，品评着优劣等级，气得端木林火冒三丈：“好好好，我正是来找你的！给你一次机会，交出手中的时难剑，本姑娘我留你一命！”
江晞笑了，把时难剑递到端木林面前：“真的？只要我交出了时难，你就放我们走？”
端木林道：“本姑娘决不食言。”
说着，她就要去接时难剑，没想到江晞只是把剑从她眼前一晃就把她的手挑到一旁：“你放心，这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江晞笑道：“首先呢，你不会放过我们；第二呢，我不会交出时难剑。”
端木林大怒：“黑土豆，你耍我？”
江晞笑得猥琐：“我姓江名晞，不叫黑土豆，白发糕。”
“滚！你才白发糕！”
……
这云城外的三人说得热闹，梦魇空间中的申史二人已经忙得不可开交。
两位毫无记忆的神官这几日泡在天界琅嬛阁里查阅各年案例，免得同僚一问成了锯嘴的葫芦倒不出来一句话。费了好长时间，这两位总算把近五百年的大事编年史和现任神官神像图鉴看完了，二人皆顶着一双黑眼圈，疲惫不堪，苦不堪言。
每次申如鹤翻阅资料时都眼前都不由自主浮现起史兼清脚踝上的那道天谴印，人各有志，玄暮放弃飞升自言德不配位，史兼清放弃飞升想必也有什么特殊的缘由。
申如鹤从堆积如山的资料后挣扎着抬起脑袋：“史公子，你看到什么地方了？”
回答他的是沉默。
申如鹤以为史兼清没听清，便又问了一遍。
史兼清依旧毫无回应。
他抻着脖子一看，史兼清正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乖巧得像一只小白猫。
在人间时史兼清一身皂衣，行动诡谲，早就落了个黑猫的名声，现在换了白衣，猫的颜色限定词也该改改了。
他苦笑着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解下，披在了史兼清的身上，这才想起史兼清现在是凌寒，凌寒凌寒，肯定是不畏寒的。
凌寒这名字与史兼清的佩剑一样，据说史兼清的佩剑正是上古天神的佩剑，且剑上偏喜镂霜纹，史兼清身上这件衣袍也是霜纹为边，霜花为饰，莫不是这逊香真君就是当年凌寒剑主人？
而他呢？申如鹤下意识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把折扇，折扇火红，与烈阳相似，不过有一处扇骨折了，不比烈阳还是完整的。
“阿鸾，我听水师哥哥说你在琅嬛阁——”玉琅走了进来，大声嚷嚷道，一看申如鹤在拼命打手势让他注意身后，他才注意到史兼清正睡得熟，压低了声音，“阿鸾，帝君传你去一趟清晏殿。”
这玉琅为人极好，热心健谈，乐于助人，根本就没有天界宠儿那种骄矜之气。这几日时不时就来找他谈天说地，那番热情弄得申如鹤都不敢想行刺一事。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专职杀手，根本做不到冷血无情，尤其是换了云鸾这副壳子，更加优柔寡断起来。这些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云鸾唯一一点让他深恶痛绝的是：云鸾这张脸竟然是个女子的脸！
记得他第一次上殿，殿上的诸多同僚纷纷看着他，那架势就像是在清晏殿中混进了一个鬼，后来他才知道，云鸾不仅日常女相示人，就连束发也是梳着女子才用的双鬟，基本每个新来的神官都会恭恭敬敬叫一声“元君”。
“阿鸾，想什么呢？帝君那里催得急，肯定是下界又出了什么乱子了，阿鸾还是早些移步才是。”
申如鹤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史兼清，方才跟着玉琅到了清晏殿。
清晏殿上坐着面沉如水的帝君，两人行了礼，便听帝君道：“太阳啊，在人间羁留神官传回信，说可能发现前任太阳的下落，你便下去走走，反正最近天界空闲，权当做散心消遣。”
前任太阳？申如鹤心念一动，这就是他在这个空间里的便宜师父。
申如鹤问：“帝君，请问是在哪里发现了家师的踪迹呢？”
帝君笑了笑，明眸微睁，看清了他旁边的人：“哦？你今儿怎么没和逊香在一起呢？”
申如鹤不好意思直说史兼清睡着了，便道：“逊香正忙，所以太阳就同太阴一起来了。”
帝君一语道破：“想必是忙着见周公呢。罢了罢了，这次寻回前任太阳事关重大，你还是带着几个人同你一起下去吧。你人缘好，找出几个与你同去的不是什么难事吧？”
申如鹤一滞，这才想起这太阳云鸾是个一贯呼朋唤友的神官，不过他只不过是记熟了那些神官的长相，对他们的兴趣爱好啊，谈话方式什么的一概不知，相见打个招呼不难，要是谈到三句以上准保露出马脚。
“那太阳就与逊香一同吧，逊香与太阳私交甚好，可以——”
帝君笑道：“我猜太阳你就会这么说，不过这发现地点远在妖界，你们两人去了只怕不安全，这样，太阴，你可随他们去么？”
玉琅脸上露出了孩童一样的笑容：“帝君，恕太阴不能从命。”
这不愧是天界宠儿，竟然与帝君说话如此放诞无礼，申如鹤心惊之余马上就听见了玉琅的下一句话：“阿鸾又没邀请太阴去，太阴去了倒像是棒打鸳鸯劳燕分，诚然不妥。”
这句“棒打鸳鸯”尤为刺耳，申如鹤虽然怀疑太阳与逊香在暗地里有什么特殊关系，却总抱着侥幸心理以为此事没有传扬出去，没想到这玉琅在帝君面前提起，显然是一惊人尽皆知了。
帝君笑而不语，申如鹤额前已经渗出了涔涔冷汗，分桃断袖自古有之，若是两位品貌不俗之人，尚有可能落个风流雅名，但终究还是禁断之情，登不上大雅之堂。
申如鹤决定身体力行地向面前二位证明这个传言的不可靠：“多谢帝君提醒了，太阳也觉得两人前去未必保险，那可否劳烦太阴呢？”
玉琅面色稍稍一惊，但旋即恢复了正常：“不胜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