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火光刚接触光膜时,陡然转变方向,直取申如鹤而来。史兼清惊呼出声,马上要闪身替申如鹤挡下这一击,可他突然惊愕地发现自己已是动弹不得。
火光中,申如鹤岿然不动,身形缓缓淡去,他清楚机会只有一次。什么应当做,什么不应当做,如果他一旦触犯到不该触犯的雷区,他便身死魂灭,万劫不复。
只听一声嘹亮凤鸣响起,火光收敛,一只五色彩凤振翼而起,霞光挥洒,驱散所有晦暗阴寒与杀伐屠戮,世间在彩凤神光下只剩下了祥和与暖意融融。
那道光膜应声而破,光膜外陡然凭空出现一片尸海,蠕动着,簇拥着,它们惨白腐烂的脸纷纷仰起,竭力汲取着凤凰神光,似乎要从这光芒中得到魂魄的涤荡、抚慰与安息。
尸海后,站着两队人,一队执笔抱书,另一队各持不同乐器,琵琶琴瑟种种,不一而足。他们显然是活人,脸上皆露出了不同程度的惊悸,纷纷看向中间的一个黄袍中年人。
这黄袍中年人神情也没比他们冷静多少,他惊疑不定地看着空中盘旋的那只彩凤,半捂着眼睛,仿佛被光芒灼得睁不开眼。
“快攻击那只鸟,快!”史鼎当机立断下达命令,朝着司文、司音二司喊道。
一定就是那只鸟!那只鸟有着净化尸身的效力,他操纵尸体全凭着尸体残余的怨念,将怨念扩大,扩大到无限,尸体便会成为怨尸,杀戮成性,如果他再采用某种手段加以影响的话,这尸体便会落在他的手中,受他控制而行事。
而那只鸟却有着与他相反的能力,它在净化怨念,这种净化颇是可怕,就像一根蜡烛的光明就能驱散整个房间的黑暗一样,史鼎惊恐地发现整个尸群的怨念加起来也抵不上那只鸟的净化之力半分。
难道是上古的神兽凤凰?
史鼎脑子里陡然掠过这个念头,旋即马上否定自己:怎么可能是凤凰?凤凰早就绝迹了,自从凤凰云氏被灭族之后,世间怎么可能还有凤凰的存在?
“大人,不行啊。这鸟周围有祥光护体,卑职们根本打不到它!”史鼎身旁的一个司音司成员道。
他这一说,周围的人马上也附和起来,刚才布下那个幻阵已经消耗了他们不少灵力,就算他们都是半仙之体灵力高强也吃不消。更何况史鼎又当上了甩手掌柜,让他们布下幻阵的时候同时控制尸群,他们的灵力耗散得早已七七八八了。
史鼎眉头拧了拧:“我养你们是做什么的?连只鸟都打不下来,要是这次再让那小子跑了,你们是知道你们的下场的。”
一个司文司大着胆子道:“大人,您现在已经掌控了大半个天音馆,那小子几乎名存实亡,都不敢回天音馆露面了,您这是何苦呢?”
史鼎瞪了他一眼,那人马上噤声不言,不过已经晚了,史鼎袖子一挥,那人身边的人陡然感觉什么东西溅了自己一头一脸,他下意识摸了摸,差点尖叫出来,溅在自己身上的竟然是白花花的脑浆!他身边倒着一具血淋淋的无头尸首。
“还有谁敢替史兼清说话么?”史鼎冷声道,鹰隼般的目光扫视着二司。
二司纷纷低下头,谁也不敢出声。
“如果杀了他,我就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天音馆主就是我的。我不会亏待你们的。”史鼎冷冷的,一字一顿地道,“但如果有想要放过史兼清的,这个人就是你们的例子!”
“一切听从大人调遣!”二司异口同声道,生怕说晚了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好!”史鼎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只凤凰交给我来,你们控制尸群,严阵以待,不得松懈!”
“是!”
史鼎步生云雾,腾空而起,他甩了甩袖子,正要看看那凤凰究竟是何等来历。
申如鹤见一黄袍中年人腾云朝他而来,中年人满面怒容,与史兼清的容貌有些微相似之处,不过比史兼清多了不少暴戾气息,这应该就是那个想方设法想要害死史兼清的叔叔史鼎了。
“阁下可是天音馆摄事司史鼎?”凤凰缓缓开口,声音清越,响彻云霄,虽然还是申如鹤,但却更像心境中云鸾。
前身云鸾,今生申如鹤,云鸾是如鹤,如鹤却并非云鸾。
史鼎见这只凤凰道出他的名字,呵呵一笑:“好啊,你这鸟妖还有几分见识,既然认得我,那就识趣些,本座还能放你一条鸟命!”
申如鹤平静地道:“要是不识趣呢?”
“那就去死吧!”
“那就请史先生自裁吧。”
史鼎大怒:“你这泼鸟,凭什么让本座自裁?”
“史先生可没说谁会死。”申如鹤凤眸深处闪过一道极寒冷意,与浑身升腾的凤凰真火的炽烈极为不符,“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那我就姑且认为,史先生会死,那就请史先生自裁,也保全了史先生的体面。”
史鼎听申如鹤言语这般冷静淡然,心知如果这不是个疯子,就是个有真本事的妖,心中也生了三分戒心,道:“那你所来挡本座的路所为何意?本座不认为曾经与你相识,谅你修得如此不易,若只为一腔意气陨落于此,岂是不值?”
申如鹤眸底似笑非笑,深处却最是清冷淡漠,他凝视着史鼎,悬在空中,收拢羽翼,道:“史先生怎么会认为,某是凭着一腔意气呢?”
史鼎冷笑:“自古人与妖不两立,你既然这么帮着人,那你必是因为某个人。你觉得值得为一个人废了你这么多年的修为么?”
首先,他不是妖;其次,他并不是为了某个人。
如果单为史兼清一人,他大可不必净化残魂,因为这些怨灵受控太久,却暴涨的怨气远比由蘅水黄昏所控的多,这尸群的魂魄已经受了严重的破坏,就算他能净化残魂,也只能令其消散,不能让他们转生。也就是说,他的净化几乎毫无意义。
但是消散,对于他们而言便是真正的安息。怨气过重无论是对人对鬼都是生不如死,在生不如死却又无能为力的情况下,生人不如死,死人不如彻底消散。
就算没有史兼清这一层关系,他也会这么做,天赋就是责任,玄暮经常这么告诉他。
“又是一个亲近人的妖族!”史鼎冷然道,“你以为你亲近人会有什么好处呢?人心阴险叵测,你不过是被人利用的棋子。”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要打就打,别磨磨蹭蹭,你还是男的么?”阿金的声音陡然响起。
申如鹤着实被吓了一跳,马上向下看去,无奈看不清茫茫云层下的史兼清了。
幸好史兼清没有亲自上来。一刹那申如鹤心中竟产生了些许庆幸,他庆幸史兼清没有跟上来与史鼎相见。如果这叔侄二人相见,不知会引起怎样的争端。
阿金飞到他身边,申如鹤这才发现阿金的异常。原本阿金不过是只小鸟,能落在肩头而不突兀的那种,现在它的身形已经与他化为凤凰之后差不多了。
一见阿金,史鼎又被吓了一跳:“三足金乌?”
他又转向申如鹤,暗暗怀疑自己是不是捅了鸟窝,凤凰被封为神兽,还算亲人,但三足金乌秉性高傲,怎么可能替人做事?
莫非自己那个侄子真就是所谓的天下之主,就连神兽都来助阵?
一想到这,史鼎心虚半分,虽然他一向不大信这些,但奈何事实就摆在眼前,凤凰与三足金乌肯定都不是假的,尤其是那只凤凰,隐隐透着始祖凤凰的威势,定不是个简单的。
阿金高傲地瞪了史鼎一眼:“既然认出姑奶奶是三足金乌,你还不赶紧滚蛋。不然小心姑奶奶把你烧得连灰都不剩!到时候我看你还对谁自称‘本座’?”
除了对申如鹤,阿金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都是它骨子里的骄傲与不屑。
申如鹤看向阿金,突然身形一颤。
阿金察觉到了他的异变,轻轻靠了过来,像往常一样轻轻蹭着他,亲昵而关切。
“我没事的,阿金。”申如鹤轻声道。
阿金没有走,无声地伸出一只爪子替他稳定住身形。
其实这话完全是谎言,刚才陡然一股炽烈的灼烧感传来,仿佛火苗从骨子里窜出来,申如鹤只觉得自己被烈焰缠身,似乎整个人马上就要被火焰焚化成灰烬。
不行,他必须回到人身,如果继续维持凤凰的形态,他恐怕真要与之俱焚了。
申如鹤心头悸动,强忍着烈火焚身的剧痛,飞快思索着对策。
他不能在史鼎面前表露自己的身份,再怎么说他也是南阳峰的人,天音馆一个外弟子都有权对玄暮指手画脚,只不过就看看玄暮搭理不搭理他了。更何况是史鼎?如果史鼎发现他其实是人而非凤凰,那要是以不尊天音馆之名降罪于南阳峰,自己可就成了南阳峰的罪人了。
“阿金,后退。”申如鹤咬着牙,沉声命令道。
阿金吃了一惊:“退什么退?要是没有我拉着你,你早就掉下去了!你还真想在这个老头子面前丢人啊?”
“如果是……涅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