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越府,连川拆下一头簪环,长长舒了口气,盘着腿坐在梳妆台前问起崔景:“他在港口做的怎么样?”
安夏微笑道:“听安春说崔公子做得还不错。有几个孩子病了还是崔公子给看好的。”
连川道:“崔景以前行事张扬,约莫是想引起父亲重视。可是他哪知道,对崔钺来说,巴不得他惹上大麻烦死在外头。我若是崔景就撇开亲爹,自己上位……”
说着说着,连川突然停下,眼神晶亮问向安夏:“舒昭还活着吗?”
“暂时还活着。崔家主从府衙带走崔昊的时候,将舒真君一掌打成重伤,据说当场昏死,至今未醒。”
“这——可真是太惨啦……”连川假意感叹,连连摇头:“崔钺以大欺小太不要脸,看来本仙子只能给祖母发传讯玉符,替可怜的舒真君喊声冤枉了。”
“是。”安夏忍着笑,去取传信玉符。
连川又令安秋去港口召回崔景,命令崔景直接回崔府,一旦崔钺被绾霞招走,就以东仙子研讨阵法的缘由,带出一位阵道大能前去江家。
到时候江家能不能“挽留”那位大能,可就不关连川的事儿了。
总之连川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用任何理由打搅虞连心的修炼。
果然到了傍晚,舒宅门前落下两人,说是奉绾霞道尊之命,前来奉送灵丹妙药。
这事被归家的安春看个正着。
半个时辰之后,安夏来报——崔景跟着一个白胡子道人出了崔家,向江家行去。
连川只让安夏给江夫人传讯后,便撒手不管了。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连川连夜在竹林边凤凰蛋上面,起了一座竹屋,将半夜回来的崔景和含着替身珠的铁傀儡,一同塞了进去。
亲眼见到江夫人拿剧毒“挽留”阵法大能的凶残做法,给了崔景极大的震撼。
而他——公认的败家子崔景崔公子,作为诓骗前辈大能的主力,江夫人的亲儿子,除了羞愧之外,还有那么一点“大能也不过如此”的窃喜。
在见到筑基大圆满的“小师父”之后,这点窃喜立刻转为勇气。
“本真人不干了!”崔景掷地有声的撂挑子,坚决拒绝和描眉画眼的铁疙瘩朝夕相对。
连川便让他见识了一番,什么叫“师父终究还是你师父”,以及“凶残的刀修能够越级战斗”。
崔景鼻青脸肿,凄凄惨惨抹着眼泪,搂起铁傀儡进屋“双修”。
连川收起如意,追着崔景的背影,凉凉叮嘱道:“在我回府之前,不许你和傀儡出屋。就是死也得死在这里,听见了没?”
竹屋里传来崔景有气无力的回答:“是……师父。”
“您要去哪?”安夏取来库中防御最高的黑色法衣。
连川解开幻魂术,用了自己的脸。他换上法衣,整理护腕,感觉活动无虞后,秾丽眉眼现出一丝杀气,“你们家小姐的那位好祖母,给舒昭送了丹药!我得去清理后患。”
安夏很不赞同,“您的修为……暗杀真君实在太过勉强!万一出了事,婢子们没法跟大小姐交待。”
脾气最为急躁的安冬甚至取出法器,执意要和连川同去。
连川不肯答应:“我把哥哥托付给几位姐姐,无论如何请你们护好他。”
弯腰深深施了一礼,趁安夏几人躬身回礼,他闪身出屋,被夜色掩护着飘然遁去。
说来也巧,今日夜里暗无星月,瑟瑟寒风吹着枝头枯叶沙沙响,掩住些许异样。
连川越墙而出,先是直奔西城门,然后——在城门上干脆利落地放了一把火。
这把火是连川在泷源秘境双仙泉里收取的凤凰真焰,属于凤君诸焕的凤凰火。
比起连川初生稚嫩的真焰,全盛时期的凤凰火才是真正的仙阶阳火,只需一丝就能让高阔城门瞬间化为灰烬,稍后沿着城墙热热烈烈燃烧开去。
热浪灼人,火翼舔上夜空,半个城池映上橙红色的火光,隐隐有华凤在火焰中翩然起舞。
漆黑寂静的夜晚被打破,灯火相继亮起,无数道流光飞跃,许多修士向城门遁来。
连川不做停留,丢下凤凰真焰掩起身形,躲开人群向着舒昭的府邸摸去。
西门外多灵田,田地全在各大世家名下,世家不会坐视灵田被毁,因而他丝毫不担心城门起火会殃及城内。
舒昭府中同样亮起灯火,城佐官、城佑官、守门郎等各官员相继离府救火。
连川匆匆回到东越府,找到两府相隔的夹道,连跃两面高墙,翻紧舒昭府内。
他不知道舒昭住在哪件屋子,只能从主院开始一间一间搜过去。
这么做其实很危险。
舒昭担任城主一职,就算各官员被调虎离山,肯定还有些护卫在府中,万一惊动了哪个,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
他原本可以请江夫人出手对付舒昭,但是江夫人明知虞连心在融合丹火,绝不能半途而废,却还是提出要他出关的要求。
这让连川突然意识到,江家改换门庭的根本目的是提升家族势力。为此他们能毫不手软的利用,也可以轻而易举的背叛。
世家是彻头彻尾的投机者,绝不能完全信任。
因而江家可以利用,却不能事事依仗。一旦连川和虞连心露出颓势,江家很可能再次投向东绾霞。
所以连川这一次冒险去西门放火,既是引走舒昭的爪牙,也是在对江家示威。
连川不断释放凌虚神通,令自身维持在一团灵气的状态,宛若夜间游魂将主院翻了个遍。
奇怪的是舒昭身为宅邸主人居然不住主院,正房厢房里连个下人都没有。
此刻冲天火焰在大能的联手施为下有了些许颓势,连川有些心急,必须在城官回府前杀掉舒昭。他悄然落到正房房顶,双眼汇聚明相,仔细分辨起府中灵气最浓郁的地方。
在那里!
身影相继闪烁,满心杀意的少年如雷似电射向后院一处漆黑寂静之所。
从外表来看这间房子实在太破旧,比下人住得青砖房还要差上许多,实际上却是两条灵脉汇聚之处。
灵雾在破烂的门窗墙壁上凝结成水珠,稍后蜿蜒而下,斑斓水渍使得摇摇欲坠的木屋更加破烂不堪。
连川像一只猫,敏捷又无声地穿过木窗,落地前团身翻滚,卸去声响,屈膝落在房中。
内室有一道沉重而杂乱的呼吸,掩盖在架子床厚重的床帷后面。
脚下石板坑洼不平,连川小心翼翼迈过裂缝,绕开碎石,如意刀尖悄悄挑开帷幕。
床上那人埋在厚重的被衾里面,几乎看不到胸膛的起伏。
在连川的灵识中此人体内全无青色,生机几近于无,房中浓郁的灵气只能在他体外徘徊,许久才能有一丝灵气渗入他的身体。
经脉枯竭——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