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是你就不会捅下这一刀,咳……咳咳!”
床上那人依旧是半死人的模样,然而他只用两根手指就稳稳夹住了如意。
惨白枯瘦的手掌颤颤巍巍捧起一颗昏黄的珠子,这点珠光只够照亮方寸之地,连床帷都透不出去。
舒昭保持平躺的姿势,一手推开如意,一手将珠子放在枕畔,蜡黄的脸硬生生映成金黄色。
那些动作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这人仰头断断续续喘着粗气,脆弱的脖颈露在连川眼前,看起来一伸手就能捏断。
连川一点不敢大意,紧了紧握刀的手掌,站在床边冷眼看向舒昭,一脸巴不得这痨病鬼赶紧咽气的催促。
“真无情啊……亏得本君惦记你许久。”
“惦记我的人多着呢,你算老几?”连川眯眼冷笑,抬着下巴问他:“你怎么还不死?早死早排队,下一世没准还能赶上第一个惦记小爷。”
大概是觉得躺着说话势弱,舒昭支起胳膊肘,勉强挪动身子,半倚半躺歪在床头,嘴角含着一抹笑容,缓缓说道:“盼着本君早死的人也多得很,阿川且排不上号。但是怎么办呢?本君可不想死……”
“被你们害死的人就想死了吗?他们都死了,你又凭什么不死?”
冷声说完,连川倏然丢出如意,双手并拢瞬间打出数百道手诀,木屋内外灵雾在手诀的驱使下纷纷投入如意。
如意幻出万千刀身,庞大的刀群几乎割裂空间。
只听连川一声令下:“怒斩!”
舒昭懒懒伸出一只手,修长五指弹动,仿佛是在拨动琵琶,用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将利刃挨个弹碎。
看着这人气都喘不匀了,尚且还要点评一番,“刀势还不错,只是刀罡太差……咳咳,可见碍于修为浅薄,这一招火候尚浅……”
连川暗恨控制如意刀群需要双手捏决,不能再抽出妖刀把这嘴碎病鬼一刀砍断。
舒昭每每弹碎一把灵气刀,就是在如意真身上敲击一下。几千次连续不断的敲击,让刀群震颤不休,如意隐隐传来惧意。
本命法宝生出惧意,是即将受损的前兆。连川不敢大意,亲身上前,俯身和舒昭过了几招掌法,趁机收回刀群。
甫一交手,连川便察觉到,这人灵力时有时无,根本就是油尽灯枯之相。方才能抵御如意,多半是他仗着元婴肉身强悍,一直在硬撑。
太微术为连川增添三层防御,原本便可媲美金丹大圆满的修士,且他还是仙兽出生,防御绝不会比舒昭差多少。
连川突然发现用肉身对付舒昭,远比还没有成长起来的如意好用。
他心中一喜,抬腿跳上床榻,两只手掌循着刀法套路,对准舒昭的脖颈挥砍——早想这么干了。
“指法还不错,只是体力不佳,多半是临近殒落。我说得对吗?舒真君……”
舒昭是真的重伤在身,被连川欺上身,顿时苦笑一声,忍着胸口剧痛,和连川过起招来。
他边打边说:“阿川……咳,若能停手,昭愿弃暗,投明!”
这人身为疯婆子的左右手,虎轩覆灭的时候,他能在珑岛上喜气洋洋地庆祝挑春节,谁会信他要“投明”的鬼话!
连川不肯开口,两腮咬得很紧,绷出一脸敌人不死誓不罢手的坚定,掌边做刀刃,在舒昭滚动的喉结上连砍三刀!
你他妈!
舒昭险些被他砍成哑巴,不由得骂了句娘,暗道在彻底制服这头小豹子之前,是不可能好好谈话的。
奈何舒昭如今打不过连川!
受了合体修士全力一掌,没死在当场,舒昭已是命大。崔钺留在经脉里的真元,仿佛一卷飓风四处肆虐,身体被搅得支离破碎。
虎落平阳被犬欺,这人牙口是真得挺利。
舒昭抬膝,隔了被衾去撞连川脐下三寸,借他躲开的功夫,甩掉颈边一嘴森森白牙。双手交叉,绵软无力的十指往连川胸口大穴点去。
连川在躲闪的同时心中暗骂,这家伙肉身委实难破,击打致命穴位也不管用,自己竟拿这将死之人无可奈何。
心急之下,血液沸腾,引出兽性顿起,黑色光芒在手腕连闪。
没多大功夫,连川一对纤长细手呈现狰狞龙爪状,尖利带着弯钩的利趾抓向舒昭。
舒昭躲闪不及,脸上挨了一记龙爪,皮开肉绽立现五道血痕,其中两道距离左眼很近,只差一点便要挨上眼角。
脸面被伤,云淡风轻的痨病鬼也怒了,边咳边骂“你是狗吗……又咬又抓还挠人,咳!”
“管得到挺宽,真君大人还想给自己挑个体面的死法不成?”连川的阴阳怪气,一般人还真受不住。
舒昭久居高位,同样受不得气,翻身叼起昏黄的明珠,不知打哪来的力气,居然也能坐起来了。
连川承受不得元婴威压,见舒昭起身便是一惊,待交手时感觉舒昭依旧灵力全无,立刻放下心来,又开始刻薄:“吃进嘴前不擦不洗,又不用手拿,真君大人才是狗吧?”
舒昭喉头泛上一口鲜血,硬咽了下去,深深觉得这混蛋只靠着一张嘴就能杀人了!
不给他点颜色看看,真当本真君是泥塑纸糊的活死人了!
舒昭捏起拇指食指,其余三指竖起,右手呈现鸟头状,左手点向连川双眼,趁他回挡的功夫,鸟喙飞快在连川肩头连啄。
借着指尖的锋利,连川防御、法衣连续被啄破,肩头即刻扎成筛子,金血顿时染上黑衣。
金血?!舒昭眼神突然锐利,目光转向黑漆漆的龙爪,“原来你不是人啊……”
“会不会说话?”连川不顾肩头伤,又一次扑上去,抽冷子在舒昭大腿根挠了一把。
饶是重伤在身,舒昭也不由自住的先护命根子,好修养抛到九霄云外,破口大骂:“你他妈会不会打架?哪有人会挠这里的!”
“快死的人还在乎这个?是想讨个女鬼老婆么。”连川嘴里不停,手腕翻转如花,招招不离下三路。
这样猥琐的打法,舒昭挡得好不辛苦,心里且呕得吐血。
两人在狭小的床榻上手脚腾挪,四肢碰撞,都被对方撞出了一身火气。
舒昭贴身搏斗技比连川稍高出一筹,好歹保住娶老婆的本钱。
两个人正打得激烈,身周温度突然骤降,连川暗道不好,定是城门凤凰火让人压制下去。
默默念叨着“我要食言了哥哥!”就要抽妖刀时,门外突然响起些脚步声,听起来是一队人向破屋行来。
舒昭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又轻又细,几近于无。
“有人来了,快住手!”
连川也细声细气的回答他:“求饶啊?你做梦!”
死死按住连川的手腕,舒昭飞快地说:“我有海楼岛隐匿法阵图!”看到连川眉眼不变,好似不为所动,他又说:“我愿签主奴契约!”
连川继续沉默不语,意图挣脱的力道不减,舒昭咬着牙说:“我知道绾霞道尊私库所在!你不要太过分,大不了你我一起死!”
那队人站在门外,有人敲门:“真君,属下可以进去吗?”
舒昭瞬间化身病秧子,沙哑着嗓音断断续续说:“稍后……待本君打理一番。咳咳。”转头催促连川:“快些。”
连川做个口型:“你发誓。”
指手画脚比划一番,连川执意要舒昭发誓。
舒昭定定看着他,擦了嘴角鲜血,拿出一卷契约纸,在上面按了个血手印,丢到连川怀里,指着床里的墙壁,示意他:“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