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历一百二十万零三年,明璃界卧龙山泷源秘境。
骄阳似火,烈烈燃在碧空中。十几个筑基修士在爆晒的阳光下,脚踩法宝飞在空中,绚丽流光似快箭飞射,飞速追逐着前面一个野人。
野人的身材矮小,蓬乱的头发盖在脸上,腰间缠着一块灰色破布。
他转头看了一眼越聚越多的修士们,跑得更快了。
“嗖嗖嗖——”
后面的修士们乘着法宝在空中呼啸着追逐着,距离越来越近。
“敢问这位道友,前面是什么东西,跑得如此快?”后面又追上来一个凑热闹的红衣人,悄声问着落在最后面的黑衣修士。
黑衣修士干笑着说:“在下不知,只听说是从东南角的黑色巨石里蹦出来的。”
“那定然是个精怪!”红衣人好奇道:“道友追这精怪做甚?”
黑衣人笑道:“踏海寻的道友们追着这精怪跑了三日,也不曾动手伤它。在下心中好奇,跟着大伙看看热闹。”
“踏海寻近些年出了位元婴老祖。这位老祖口味甚重,不喜美人只爱妖物。惹得踏海寻修士紧追不舍,前面的石头精多半是个美妖。”红衣人显摆着从门中听来的只言片语。
黑衣人:“呃……”。
如此有损门风,旁人实在不好评价。难道要说“一只老鼠坏了一锅汤”,还是该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踏海寻老祖爱妖物,弟子们便四处搜刮精怪。
石头精被身后的修士追赶着跑了三日,体力不支,软软跪倒在碎石地面上。
七八个踏海寻修士上前将精怪结结实实地圈在中间,不少看热闹的修士远远站在周围观望着。
踏海寻修士皆是一身白衣绣海纹的制服,腰间佩着美玉。乍一眼看去,仙气飘飘,做的却是尽是些龌龊事儿。
打头的白衣修士跳下法宝,走到跪坐在地上的精怪前面,丢出一件青色布袍,冷着脸道:“先穿上衣服。”
初生的精怪听不懂人言,依旧垂头跪坐,身上还有道道血痕,都是在慌不择路的逃跑中留下的。
白衣修士走到精怪近前,动作粗暴将青袍套上半裸的身体,抬手拨拉开精怪的乱发,看了半晌后面色惊异,转头对师弟们道:“捡着宝了。”
白衣弟子挨个上前看过这石头精,纷纷露出惊喜之色。七嘴八舌地说着“老祖定然喜欢”“亲传弟子有望”。
围观的修士皆好奇。黑衣人挨近看了一眼,回来对红衣人赞道:“真是个绝世美人,年纪尚幼已有倾城之色!”
话音刚落,踏海寻修士已经拉着这捡来的美人飘然远去。红衣人扼腕:“可惜,我并没有看到!”
既然替门中老祖寻到了可心美人,踏海寻弟子们便四下散开,纷纷采摘灵草。泷源秘境每隔三十年只开放十天,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
石头精乖巧听话,被修士捉住似乎已是认了命。不吵也不闹,安安静静地跟随在大师兄身后。
大师兄心中满意,也没有苛待石头精,又体谅这位“美人”还未修炼,将人护的严严实实。远远有妖兽向石头精走过来,便会吩咐师弟们将妖兽赶走。
只是这位美人始终闭口不言,就有师弟起了疑心。悄声问大师兄:“这精怪莫不是个哑巴吧?”
大师兄闻言笑道:“哑巴又怎样?它长成这样,便是个瘸子,老祖也会宠爱有加。”
这位师弟是个风月老手,贼兮兮地瞄着四下无人,笑着说:“大师兄您有所不知,这哑巴便少了一味乐趣。”
大师兄啐了一口道:“滚,莫拿你那些龌龊手段对付这精怪。说不得以后你我还要在它手下讨生活。”
师弟想到门内的乱相,脸色阴郁道:“内宠居然能做上门主之位,什么世道!”两位修士转了话头,悄声议论着踏海寻门中的龌龊。
“美人”见左右没人注意到他,低下头用舌尖捅了捅口中一颗玉球。那玉球挪了挪对“美人”传音:“别舔了,弄的我身上黏哒哒的!”
“前世含着哥哥装了半年哑巴,哥哥也没抱怨过!”
“前世你也没有拿我当个糖球吃!”玉球全名虞连心,是一只鬼工球。
鬼工球光华湛湛,神韵内藏,外罩十三层镂空玉层,玉层中雕着山海经中各类异兽。十三层环环相扣,巧夺天工且通体晶莹剔透,不负其鬼斧神工之名。
镂空护魂玉牢牢守护着虞连心神魂,他的魂识特殊,上能连通九重天,下可游览三千界。
“美人”是被虞连心的神魂卷回几千年前的。
这位“石头精美人”名叫连川,从石头里蹦出来后随意拣了个名字叫着。
前世做了三千年仙人,刚刚坐上仙君之位,就被皓月仙帝送入杀身陷阱。陷阱中有两位仙君六位金仙,连川血战几日后力竭身亡。
幸亏连川有神器伴身,若不然这会已经死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在他倒地的一瞬间,虞连心卸开十三层护魂玉,盈盈蓝光中一颗神核护着连川的神魂,从时间长河中逆流而上,来到他们降世的泷源秘境。
这一生初初降世,就被急着寻美妖的踏海寻修士看个正着,几个修士在身后穷追不舍,连川随手捡了快破布,半裸着含着虞连心逃窜了几日,最后还是被逮住了。
连川自己还光着身子,实在没法藏球,只得先含在嘴里装个哑巴。
虞连心不解:“你假装逃了三日,到底要干什么?”
“我自有打算。”连川又拿舌头捅了捅虞连心:“哥哥为我逆转时光,神魂受损,我想寻人为你医治。”
“万年前有人将明璃界膜捅了个洞,此界连通虚空,灵气外泄物产贫瘠,能有什么高明的医修?”
连仙君贼不走空,这“美人”自然不能白做:“踏海寻大师兄身上有件异宝,拿到这件异宝就能寻到治好你的医修。”
天色渐晚,林中昏暗,空中火烧云层层叠叠。如血的夕阳映入连川黝黑的眼眸,一双红唇微翘,抿出了一点微妙的杀意。
红日落下,深秋之季,萧杀之气浅浅泛起。
踏海寻弟子在空地搭起帐篷,养精蓄锐,修养灵力。连川作为一件“贺礼”被那位大师兄单独安置在一座小帐篷内。
弦月高悬,夜色暗沉,四下无人正该是杀人越货的好时辰。
狭小的帐蓬被火烛映出一抹纤细黑影,黑影伸手交叉入怀,从左右肋下抽出两把细长双刃刀,刀影上滚滚落下几粒黑珠,黑珠顺着刀影沥沥拉拉落入地面。
连川提着黑色双刀,掂轻脚步,像只黑猫一样悄然走出了帐篷。
帐外设有警示禁制,连仙君的神识强大,扫了一眼便寻到了禁制,抬起黑色刀尖轻轻触过灵气节点,警示禁制被刀尖一触即碎。
禁制破碎就会被主人发觉,大师兄掀开帐门飞身跃出来。手中提着一盏明灯样式的法宝。他看到帐外提着双刀的美人深觉诡异,张嘴便要尖啸唤来踏海寻弟子。
连川抬起手“嘘”了一声,微笑着说:“我要你的异宝,作为交换,请你看一场刀舞。”
大师兄戒备道:“哪个想看你跳什么舞?”说完又要长啸唤师弟们前来助阵。
此人如此“不识货”,连仙君对异宝势在必得,只好硬抢。
连川提手挽出几朵刀花,明灯火光映起了刀身流华,他抬手摸了摸耳垂,嫌弃地道了一句:“喊的我耳朵疼。”
话音落下后揉身下蹲持刀旋了一圈,左腿用力蹬地,身体借力而起,右刀刀光灼灼挥向大师兄腰间,右腿冲着敌人的膝盖猛扫。
眨眼间,大师兄的护身法宝光华尽灭,只剩一盏熄灭的灯还提在手上。他正被连川的右手刀砍中腰间。
“啊!”
一声惨叫后,这人居然还硬气坚挺地站着。
却是连川年纪幼小身量不足,腿短没踢中,还险些跌个跟头。
虞连心藏在连川胸口笑的发颤。
连川恼羞成怒,持刀向前轻跃,双刀交叉直劈大师兄。
这一刀带起凛冽的风,疾风吹起踏海寻的白衣,也吹裂了大师兄的胸膛。
筑基期的法宝肉身,怎能抵抗连仙君以骨肉鲜血养了几千年的双刀。
不出一息,这位”寻美“求晋升的大师兄便被利刃开膛破肚,魂归天际。
连川以神识圈住大师兄的魂魄,撕扯出藏在魂魄中的异宝。一手捏着异宝,一手持刀摸进剩下的四顶帐篷,四位踏海寻修士梦中就被连川一刀抹喉,追寻大师兄而去。
修真界讲究的是“杀人搜尸”,修士若被打死了,储物袋都归杀人凶手。
入乡随俗,连川又身无分文,踏海寻这波储物袋送的十分及时。
先打扫战场焚烧尸体 再收储物袋,最后炼制异宝。修真界摸爬滚打几千年,这一整套的毁尸灭迹,连川做的十分熟练。
连川吐出一团紫色魂火,将异宝丢在火中,在幽幽紫火灼烧中宝物青蓝色外衣褪去,露出点点蓝色星光闪烁,星光被火焰拢成一团,挤压成深蓝色液态。
他将这玉液用神识包裹起来,纳入仙君神魂养护神识。
“此物唤做炼魂净玉,高阶修士若是自觉渡不过天劫,便会在渡劫前将净玉炼进神魂,以求死后转世重修。这位大师兄魂魄藏有净玉,前世多半也是个厉害人物。”
连川细细地向虞连心解释道:“寻医修需要炼魂净玉护住我的神识,所以这位大师兄非死不可。”
“唔,难道不是因为他拒绝看你跳舞?仙君神识强大,既然能认出净玉定然也能直接扯出来。”虞连心一语道破。
连川气道:“这些人四处搜捕妖精,不知道害了多少生灵。我就是全杀了也不伤天和,不染因果。”
虞连心悠悠转了半圈,笑道:“杀便杀了,我逗你玩呢。哥哥最爱看你跳脚的样子。”
连川冷哼一声,低头翻找储物袋:“咦,踏海寻弟子的储物袋中居然有剑南仙山的门派制服?看来明璃修真界不大太平。”
虞连心语气轻蔑:“这两派一个比一个龌龊,不必去管他们。”
“前世降世后,哥哥你神魂幼小,匆匆与我结过两生契后便睡了,不知后事。我们是被剑南仙山弟子带出秘境后送与天宝道君的。”
连川叹了口气,想起前生糟心事,神色郁郁。
“人族常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修士拿着精怪不当人看,剑南仙山更是其中翘楚。”虞连心冷声说道:“前世只来得及杀了罪魁祸首,今日你去杀了秘境中那几个!”
虞连心生来仅有神魂没有身体,以鬼工球容身。前世人人都不拿他当个生灵,凡人见了说是玩器,修士见了说是法宝,仙人见了说是仙器。
旁人见了神光熠熠的鬼工球,第一句多半会说“此物于我有缘”,然后上手就抢。为了保住鬼工球,连川与虞连心不晓得吃过多少苦头。
虞连心原本是个温和的性子,生受了几千年搓磨,现在偏激的很。
“别生气了,我带你去寻那几个仇人。”连川答道。
泷源秘境虽然不大,但是连川初初降生,要明确的寻找几个修士还需要一点小小点技巧。
他琢磨了一阵子,返身将那套剑南仙山的红色弟子服穿在身上。
皎皎月色远去,树叶点满晶莹剔透的露珠,此时已是清晨。
新出炉的“剑南弟子”找着林中一棵高树“蹭蹭蹭”爬了上去。
连川稳稳立在树梢,神识似水波在泷源秘境中层层泛起,遥遥寻到一位剑南红衣弟子的位置。
他身披红衣,脚尖运真气,轻盈点过树稍,起伏间兔起鹊落,向着剑南弟子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