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川贴着门,偷听起了爹娘的墙角。
屋门突然打开,涟韵已是换过外袍,穿戴整齐冷着一张脸站在门内,俊脸上白里透着红耳垂鲜红滴。涟韵对连川冷声道:“进来。”。
连川讪笑,慢慢迈着碎步,进了凤凰窝。诸焕随意套着一身淡蓝中衣软软的靠在榻上,面色红润身量见长,已是位十六岁好年华的风流少年了。
诸焕看见连川进门,瞬间收起那副慵懒惬意的姿态。耷拉出一张晚娘脸,没好气的对连川骂道:“龟儿子哪个让你进窝了?扫的这么干净又作甚,连件衣裳都找不着了。”
连川也不怕他,嘻嘻笑着扑到榻上,搂着诸焕道:“好娘亲您长的真好看!伤好些了吗?”
“好恁娘个腿儿,老子要不是命大就交代给你个龟儿子了。”抬手在连川脸上扭了一把,诸焕不知想起什么,觑了一眼正在关门到涟韵。脸色不自然的问道:“龟儿子怎么没长角,头顶也没长翎羽?”
连川扑在诸焕怀中,埋着头娇声说:“可能是因为儿子太小了还不能化形。”
涟韵正稳稳坐在屋中桌前,抬手唤连川:“让我看看。”
连川从榻上爬起来,欢欢喜喜又钻进涟韵怀里,抬头眼神晶亮,甜甜唤了一声“爹”。
涟韵听着着声“爹”内心柔软,面上不显,引着仙力探过连川全身。
诸焕也从榻上站起,趿着木屐挪到桌边靠在涟韵身上。见涟韵久久不言,忙轻声问,“怎么回事?这小子还未好全么?”
“混沌灵体将龙凤血脉融合的很好,过些时日引用血脉之力便可化形。”涟韵慢慢说道。
“娘,您别担心,儿子已经好了。”连川偷偷摸了摸诸焕的手撒娇道:“娘,我饿了一年,您有练实吗?”
诸焕任连川捏着右手,闻言面色古怪:“竟爱吃这个。”又指了指积了一寸灰的床底:“自己去拿。”
涟韵掏出茶叶来,正打算泡茶,听着二人对话笑着摇摇头:“练实淡而无味。吃这个罢。”他拿出一只黑色储物戒递给连川:“滴血放进神魂。”
连川犹豫着,他实在不想去床底寻那陈旧练实,见着亲爹要送礼也不要练实了,探头亲亲龙君的脸,糯糯地道谢:“谢谢爹。”捏出一滴鲜血滴上戒指,黑色戒指化作一道流光飞入连川神魂。
涟韵拿出来的龙骨魂戒是件龙族至宝,需用龙骨龙魂才可炼制,龙族也只有寥寥几只。这种储物戒指一般都是修为高深的龙族长辈所炼,用来赠予最宠爱的子嗣的。
涟韵背着诸焕偷偷切了段龙尸脊骨,又割了自己部分龙魂,为儿子炼了这只戒指。戒指内部空间广阔无比还可以随着修为的提升继续扩大,平日藏在神魂中也不怕遗失。
连仙君没有藏在神魂中的储物器具,因此前世的宝物一件都能没带回来,在上层被人追捕还得光着身子逃命。
诸焕正嘀咕着“听信传言的傻货”“练实那粘哒哒的玩意有何好吃”“凤族竟还在假装练实很好吃”。
看见这戒指又忿忿不平:“涟韵你为何只给龟儿子不给老子。”
涟韵抱着连川低头亲亲诸焕的脸,为诸焕无名指套上一只银红相间的戒指,“这只给你。”
连川偷笑,观这只戒指的色泽多半是用龙角凤羽炼的定情之物了。
诸焕脸色爆红,跳起来喊道:“亲,亲个鬼啊亲,孩子还在呢。”说完急匆匆跳出凤凰窝,化成红凤,向云层飞去。
云端上一串串清脆稚嫩的凤鸣传来,声音急切短促,连川心想:为何这么优美凤鸣也好似在骂人?
连川捂着嘴“哧哧哧”笑个不停,看着虽然耳根通红但是神色自若的涟韵,调侃着说:“爹您好本事。”
涟韵收敛耳边红晕,微微笑了一声:“调皮。”
说罢展袖放出两把乌黑妖刀,涟韵按住妖刀,盯着连川正了正神色说道:“上古纪圣人争锋,曾以洪荒生灵做棋子,三千界为棋盘。圣人执子混战后,又以封神榜分封神位,圣人隐退。”
“神魔历始,神魔诞生初始,两族尚且和睦。好景不长,因为不知名的原因,神魔又开始争斗,最后在界外大战以致神魔尽灭。”
“虚空血战后不久,三千界中天地突生灵气可供凡人修炼,凡人修炼有成进入仙界。”
涟韵提起茶壶倒出清茶,仰头一口气喝下,继续说道:“最后一场神魔大战中,有魔女在与神灵争斗时同归于尽。
魔女死后身躯化做巨石,护着腹中胎儿在虚空中流浪了百万年。神灵死前曾将神核放入魔女身躯,或许是打算借着胎儿身体复生。”
涟韵极少说这么长得一段话,说完仰头又喝了一整杯茶,接着说:“胎儿孕育时间短暂,先天不足无法出生。正巧明璃破界泄出灵气。
巨石借机藏进泷源,偷得龙凤尸身精血。那时我与诸焕处境尴尬,诸焕嫌弃黑石偷偷吸取尸身精血,将它丢出泷源内镜。”
说完继续仰头喝了一杯茶,连川被他这连干三杯茶的架势吓到,也顾不上身世如何了,忙道:“我知道了,爹你别喝了,仔细涨破肚子。”
涟韵抬手将妖刀放开:“你的来历皆在黑石中,此物以黑石炼制莫要丢。若是不慎被仙君修为以上的人捡去,一旦身世泄漏,处境危矣”。
涟韵如此推心置腹,连川踌躇片刻,欲将前世之事和盘托出。
虞连心焦急不已,顾不上涟韵还在,跳到桌上道:“连川不许说。”
涟韵低头看桌上鬼工球,对虞连心问道:“神核实为神明心脏,神核不灭,神灵永存,你定有前世记忆。神魔乃生死大敌,你为何还与我儿签下双生契,可是你哄骗连川?”
虞连心瞒了许久的秘密,被涟韵捅出正是又气又怕,心道:“前世我护着连川儿的时候,你这老头早就埋骨泷源了,我爱他犹嫌不够又怎会坑害连川。”
他正待同这便宜爹争辩,被连川抬手按住。
连川依在涟韵怀中,抬头望着涟韵那对神色凝重的瑞凤眼,慢慢将前世讲出。
“连心哥哥曾与连川一世生死相依,不管他是什么,此世也绝不会刀剑相对。”连川最后说道,听到这里虞连心下大定。
涟韵仔细的听着连川讲述那“倒霉杂役‘情杀’爱人,懵懵懂懂的在凡间摸爬滚打偷着学刀术,进了仙界做人马前卒,又被效忠几千年的仙帝陷害死回前世”的经历,放下虞连心的身世不提。
他认真的问着连川,“那皓月现下在哪?”
连川大汗:“爹我哪知道他在哪,前世我是四千年以后进了九重天才认识他。待我将你们救出去后再料理他便是。”
“好。”涟韵摇摇头,“我们出不去的。”
“什么出不去?”诸焕挥洒完心激动之情又飞回来,此时正收翅幻成袖珍凤凰跳到涟韵肩上问。
连川还没见过这么小的凤凰儿,抬手激动道”娘,您让我摸摸罢?”
“滚,瞎摸恁娘啊。”说着这话诸焕倒是收了羽上金焰,跳入连川怀中。
一家四口团团挤在一起,连川搂着垂涎不已的小凤凰,从八仙桌上摸来一把一指长的小玉梳,轻轻梳着诸焕身上的细绒,口中慢慢说着:“娘,您二位离开泷源可好。”
“格老子的,界膜破的稀碎,界灵记恨破界大仇,我俩出去找死吗?“诸焕在连川怀中扑腾着,涟韵也慢慢点头。
连川连忙搂着不老实的亲娘,“虞连心与我一同从石中降生,是您的大儿子。”连川举着鬼工球,接着信誓旦旦的说:“哥哥神通广大,曾带我在三千小世界游历。我们可以想办法沟通界灵补全界膜,了结这段因果。”
诸焕与涟韵沉默半晌,不知该如何回答这番要修补界膜的大话。
诸焕跳脱,思索片刻便想歪了,“龟儿子还要买一赠一,这个球算恁娘的大儿子,老子看起来是缺儿子的凤吗?”
虞连心也很气,鬼工球一向不爱与外人说话,猛然被连川按头认娘,也闷声闷气的说:“我也不缺娘,你个大男人还做旁人的娘亲害不害臊。”
诸焕跳起来,用翅膀扇的鬼工球滴溜溜乱滚,“干恁娘,老子哪里像个男人了?老子还未成年没有性别!没!有!性!别!”
凤凰是一种神奇的生灵,成年之后才会选择雌雄。诸焕复生以前是头雄凤,但是他重新又被涟韵孵了一回,以后是雄是雌就不好说了。
连心手足无措的劝了诸焕又去哄虞连心,一鸟一球皆不理他,二人打成一团。从桌边滚到榻上,又从榻上滚到床上,最后跳到连川身上。
小男童被鸟啄完,又被球敲着头,对着娘亲哥哥又不能还手,呆立屋中欲哭无泪。
连川这幅束手无策的模样,倒像凡人间老娘和媳妇打架儿子受夹板气。
他连连急声呼唤救兵:“爹,爹救我!”
涟韵悠悠看了半天热闹,听得儿子急声呼救,“哦”了一声走过去。一手按住虞连心,一手捉起诸焕。
将两只凤爪拿结实了,倒着提在手中,又稳稳坐到桌前,继续问道:“界膜需何物修补?”
连川双眼迷茫,他哪会知道,前世一个七千岁的小仙君连川也没机会撞碎界膜。
涟韵点点头不愿同连川再谈界膜之事,接着神魔大战说起:“魔女身躯化巨石,你又用巨石炼刀,刀中存有魔女记忆。你这刀炼制手法粗糙,刀灵五识不全,始终懵懂。你先去将此世的黑石寻回来,将这双刀炼制完整。”
连川苦着脸:“我将黑石草草埋在泷源上层,上一世过了几日,连心哥哥才让我匆匆挖出来。这一世都过去一年多了我还没去挖,还不知寻不寻得到。”
“魔族嗜血,成年前必须以七情炼心才可抑止杀欲。现在你以混沌灵体承袭魔族血脉,身体幼小而神魂强大,不想疯魔就把它炼完。再以嗜血妖刀暂时压制你的杀欲,等待炼心降临。”
涟韵说完话觉得口渴,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
连川赶忙殷勤的近前,倒了杯茶,还丢了两颗莲子进去,举杯慢慢喂入涟韵口中。
诸焕倒着被吊在涟韵手中,听得连川要去上层,叽叽喳喳的叫着:“龟儿子从上面掉下来时就剩一口气了,老子替他拿回来便是了。”
他现在头朝下脚朝上,气息喘不均匀,几句话语间夹杂着稚嫩凤鸣。
连川心下陶醉“真好听啊”“以后想听凤鸣便再让爹提着娘”,听见诸焕竟然要出门找死,赶忙把小凤凰搂起来,抖出两颗莲子喂给诸焕。
“娘您尝尝,青莲子补血养颜呢。我自去寻那黑石,现在泷源关闭也没甚修士。”
小凤凰险些让莲子呛死:“咳咳咳,你他娘哪来的青莲子?”咽下莲子,又在床边看见一片破破烂烂的绿叶子,不敢置信的又问:“你还拿了青莲叶?”
涟韵听闻也愣了,站起将鬼工球还给连川,仔细的看着杯中剩余的茶水,又伸手捡起青莲叶。
连川讪讪一笑,小声叨叨:“在莲台上没饭吃,只得抠莲子。等我出来了又没衣服,顺手扯了片青莲叶子穿。”偷眼瞄着门口,心里算着该运起哪种身法才能逃了这顿毒打。
涟韵拎着莲叶走到桌前,一口将茶水喝净,对涟川道了句:“无事,你呆在家中”,赶忙带着诸焕向南寻青莲去了。
连川眼见逃过一顿揍,跳起欢呼一声。踮脚走到门前看着爹娘走爹远了,赶忙捏起虞连心,一蹦一跳的逃远了。
走前还记得将那袋陈旧练实拖出来,收进龙骨魂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