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那个来寻亲的贱种?”一句傲慢的女声的传来。
连川七手八脚地顺着被兔子咬乱的头发,随口答道:“贱人骂谁?”
女声回骂:“贱人!”随着这句话一道鞭风扫向连川,鞭风中夹杂灵力,“嗖”地一声冲着连川的头脸而来。
连川搂着兔子,弯腰向后仰身,脚尖轻盈点地,似一张绷紧的长弓倏然后跃。耳边杂乱的头发高高扬起,被锋利的鞭风割断,一缕黑丝悠悠落在地面。
低头撇见耳边齐耳断发,连川抬眼看向出手伤人的女子。
这女子十七八岁的模样,身穿华服,满头珠翠随着她扬鞭的动作正叮当作响。一双三白眼,眼梢高高吊起,只有挺直的鼻梁和金瀚海有些相似。她手里提着金丝长鞭恶狠狠地瞪着连川,眼中蓄着满满的恶意。
一个长相一般,性情跋扈的女修士。连川心里判断,城主府中这个年岁的女修士,且对着认亲的自己出手狠毒,多半是融雪的独女金朝阳。
凶恶女子正是融雪独女金朝阳,她从融雪侍女口中问出,今日入府的几人要在议事大厅中查验血脉。侍女不知具体时辰,她便来的晚了些,没见到文晴语,恰好堵住了连川。
金朝阳见着一鞭没中,接连又甩出几鞭。鞭鞭不离连川那张冷艳的白脸,嘴中喝骂不停:“不知哪个勾栏里出来的野种,也敢来来金匮城认亲!”
金朝阳身为金瀚海明面上的独女,在星衍门中地位很高,大多数弟子都要奉承她。被人高高在上捧的久了,自觉自个身份尊贵,修为高深,以后定是金匮城名正言顺的主人。
没想到金瀚海突然冒出来个儿子,大燕又重视男嗣,连川出现以后,金匮城的归属就不好说了。
捏在手中的城主飞了,连川的出现威胁到她的地位。金朝阳打算随意找个借口打死连川,人都死了金瀚海还能让亲生女儿偿命不成?
连川身形似游龙,左突右闪中躲着重重鞭影,听到对面的叫骂心中不耐,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小娘子,不过是多个兄弟而已,何必这么大火气?”
金朝阳见这小白脸牙尖嘴利,怒意更甚。她杀心大起,手中发狠将长鞭舞成一张网,从上而下向连川罩来,又丢了块困阵盘出来,手中捏着灵诀催动阵盘。
金朝阳狞笑一声:“呵,什么兄弟,少来哄骗姑奶奶!”
连川身经百战,撇过金朝阳的神情便知道接下来定是杀机迭出。金丝鞭网掺杂灵气,入凡刀不够坚硬无法绞碎金网,连川抬手高高抛起犼,说了一句:“咬碎鞭子。”
虞连心躲在城中修炼,分出心神时刻关注着连川。见到连川遇险,立即操控着犼激出灵力,借力浮在空中顿了一瞬,然后四爪猛然蹬起,疾速窜向金色鞭网,三瓣兔嘴微张“喀嚓”“喀嚓”迅速啃噬着鞭影。
鞭网被犼咬碎大半,还剩几道交织着金辉“嗖嗖嗖”地破空罩向连川的头脸。金鞭力道如此大,若是被砸一下,他现在肉体凡身,头骨必然要碎裂。
连川双手交叉从身头拔出入凡刀,灌注真气催吐入凡刀气,银色刀气护住百炼钢刀身,硬生生撑起了接近头顶的残碎鞭网。
鞭网上带着灵力,沉重如山压在双刀上,连川被压弯了腰身,他咬牙架起刀身,又听见金朝阳张狂:“一个凡人小子,见了姑奶奶就该跪下才是!姑奶奶想要你今日死,那你就活不到明日。”
连川躬着腰身闭了闭眼,忖度着该让这女人怎么死。
主意已定,他疾喝一声:“咬碎!”,猛然发力挺身撑起鞭网,左手向上甩出一把灌满刀气的入凡刀,刀锋直向着犼啃噬的那根鞭影割去。
紧接着提着另一把刀高高跃起,跟在入凡刀后面,顺着被破开的空洞,游蛇一般滑出鞭网。
金色鞭网外面还有一层困阵,蓝莹莹的灵力线在连川身周密密交织,连川胳膊被灵线擦过,立即绽开一道深深的伤口。
金朝阳站在阵外不断向阵中注入灵力,手中五指变幻,还在掐决。
连川追上甩出来的入凡刀,双手挽刀沉默不言向阵中蓝线砍去。刀气在刀刃上凝起薄薄一层雾,雾拢的刀刃更坚硬更锋利。
阵盘这种东西全靠灵力维持,若是修士不输入灵力,就是一块废铁。金朝阳维持着阵盘,只能腾出一只手捏出些低级灵诀。
现在连川困在阵中,以双刀削弱阵中灵力,金朝阳就要不断向阵盘补充灵力,只看这两人谁能先耗死谁了。
金朝阳不断释出冰针,连川一刀稳稳砍着阵中线,另一刀时时挑开身周偷袭而来的冰针。冰针被挑的乱飞,偶尔有几只冲着金朝阳扎回去。
二人僵持,站在远处观战的金瀚海默默点了点头。城主府中灵力震荡,他第一时间就有察觉,出来查看才发现是金朝阳同连川在争斗。
金瀚海并没有出面制止,他还想看看连川的资质——还未入道便在炼气五层的修士手下支持了这么久,一旦开始修炼此子必将如虎添翼,一飞冲天。
金瀚海忖度着不能让绝顶天资的亲子,夭折在弱小时期。阵里阵外二人僵持不下,金瀚海便打算出手打落阵盘,救出连川。
连川不必等他来救,犼在咬断鞭网之后,静悄悄潜入路边花丛,绕了一大圈从金朝阳身后跃出来,一口咬在金朝阳的脖子上,大片血液从伤口喷溅出来,一身白毛的犼顿时被染成红兔子。
金朝阳还在专心操控阵盘,不妨被犼爬上脖子,咬断颈上血管,手中顿时失力,阵盘失了灵力突然从空中掉下来。
连川挥刀砍断阵盘,反手背起双刀藏在身后,收紧身形,一支利箭一般疾射而出。
金朝阳还在伸着双手去扯着兔子耳朵,虞连心心神附在犼身上,死死咬着脖颈不肯松口。犼口中咬着一块皮肉,被金朝阳撕扯下来,高高举起,就要重重砸向地面。
连川冲到她的面前,伸展长臂,手腕轻巧反转,“唰”“唰”入凡刀两道利芒齐齐闪过,空中高高飞起一只血染半身的白兔,还有两条裹着丝绢的胳膊。
金朝阳被连川砍断双臂,断臂处鲜血喷涌而出,闷哼一声冲着连川翻了个白眼倒在地上。
连川踩着一地黏糊糊的鲜血,缓缓走到金朝阳身边,抱起全身染血的兔子,低头看着金朝阳的残躯:“凡人的血是红的,你的血也是红的,你又凭什么瞧不起凡人?”
连川轻抬刀尖抵在昏倒的金朝阳脖子上,正要发力捅下时,身后传来一句:“川儿,住手。”
连川厌烦地皱起长眉,提着刀转身,冷冷看向金瀚海:“我杀不得么?”
连川杀意还未收敛,此刻眼中冷色闪烁,心道:金瀚海若是没个合理的说辞,我就再同这人拼上一场。
金瀚海看着杀气四溢的连川,沉声道:“她毕竟是融雪的女儿,星衍门主的外孙。你现在还不能杀她。”
连川歪了歪头,突然笑出声:“哈,你是说以后可以?可她不是你的女儿吗?”
金瀚海语气温和:“川儿,融雪迟早要死的。金朝阳——”
连川打断他的话,摇头晒笑:“夫不夫。妻不妻,子不子!”他再不愿意听金瀚海多说一句话,同这斯文败类说话,还不如回银丹小筑洗兔子去。
金瀚海看着连川转身离去的背影,摇头失笑,暗道连川毕竟年幼,年轻的热血中还流淌着滚滚少年意,眼中揉不得沙子,见不得世间种种黑暗事。
金瀚海也曾鲜衣怒马,也曾热血滚滚,也有曾有过好友知己。可惜自从天权子来到金匮城之后,他就成了满手血腥的刽子手,一身罪孽的修罗鬼!若是只顾着少年意气,金瀚海早就是白骨一堆了。
金瀚海微微侧脸,轻声询问着身后人:“你看他如何?”
他的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一个蛮人,这蛮人高大健壮,脸上两道狰狞的疤痕,疤痕扭曲了皮肉,显得这人的笑容更加可怖血腥。
蛮人笑容可怖,语气却温柔:“是把好刀。”
金瀚海大笑,文雅的脸庞上带着说不出的阴森:“可我没时间等待一把刀的炼成。”
蛮人跨步上前,在金瀚海耳边轻语:“金城主,乌恩其是已经锻好的利刃,你随时可以拿起我。”
兀长的安静过后,金瀚海轻笑:“乌恩其,我曾杀了你族人,掳掠你的妻儿。你是属于我的利刃还是来刺死我的利刃?”
乌恩其低头,长久的凝视着金瀚海,慢慢回答:“这就要看你拿起刀准备做什么了?是继续挥向西漠草原,还是会指向玉要山上那位‘仙人’。”
“城主,这一次你可不要选错了!”
金瀚海低头看着地上的金朝阳,突然笑了一声:“那就把她给大巫送去,这是金匮城对大巫的诚意。”
乌恩其点头“很好”,城主府中暗处突然钻出来几个脸上刺青的蛮人,提起昏死的金朝阳迅速离开。
红日当空,朗朗晴空上万里无云,春日的暖风轻轻扬,是个洗兔子的好天气。
连川换下血色华服,穿着一身破旧黑衣,蹲在银丹小筑后院的水井旁边。摁住水盆中不老实的兔子,那兔子也不知道是畏水还是怎样,正在盆里撒欢的蹦跶着,水花溅了连川一脸。
他抹过脸上的水,抱怨着:“怎地没一口咬死她?你跳什么?小时候不下水,长大了怎么下海捉龙?”
虞连心正在离城主府不远处的破屋中打坐修炼,险些被连川揉岔了气。
他心中怒骂:“这个没心眼的傻子,我的心神系在犼身上,你给它洗澡就是给我洗澡!”暗恨连川还没开灵识,骂他他也听不见,想怎么揉搓兔子就怎么揉搓。
陆朗行蹲在窗户下面,偷摸看着满身血水的一人一兔,心中突突响——这人是跟谁又打了一场?跟他打架的那人还活着吗?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他惹了祸事,我和师妹也逃不得。
文晴语坐在桌边翻看着如同天书的功法,越看越不耐烦,又看到师兄这副猥琐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嚷嚷着:“陆师兄!你在看什么?要看那小子就出去看,偷偷摸摸做什么?”
连川刚跟泼妇打过架,现下听见女子尖利的嗓音心火又起:“陆朗行!你师妹怎地还能说话?”
陆朗行暗暗叫苦,他曾答应连川,查验血脉后就让师妹人事不知。这——可怎么办?
陆朗行好好一个少年侠客,搅进连川这些乱事中,也是倒霉。不管怎样,他同文晴语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无论如何也不愿见到师妹丢了性命。
陆朗行下定决心,金匮城内波诡云谲,师妹还是不要裹乱的好。
文晴语赌气摔了功法,站在屋里运气开口:“陆师兄,师父让你护送我来认亲,我已经认过了,你回——”
一句话没说完,被陆朗行一手刀砍倒在地上。陆朗行砍晕了师妹,在屋子里团团转了两圈,又冲着屋外喊:“文师弟,有没有功效长久些且不伤身的迷药?”
连川手中提着兔子耳朵胡乱甩着,一手丢了玉瓶进窗户,砸在陆朗行怀里:“你倒是伶俐,这是修士用的迷药。凡人用了效果更好,一月一次。”
“文晴语要闭关修炼,其他的若有人问起,你自己应付。”
陆朗行乖巧地点着头:“多谢文师弟,在下一定看好师妹。”说完连忙关了窗户堵上门,静悄悄地给他师妹喂药去了。
连川摸了摸手中的兔子,觉得长毛上面的水差不多甩干了,抱起晕头转向的兔子念叨:“今日多亏了你哥哥。有机会我就去见哥哥道谢。”
虞连心先被连川揉个遍,又让他甩的七晕八素,暗地咬牙:“还敢送上门找打,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