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要山上星衍门今日来了一个风华少年,那位少年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尖耳兔,眉间一点朱砂痣。一副没睡醒的慵懒气质,像是被家中长辈带着来玉要山踏青。
星衍门中弟子们借着早晨的修炼课交头接耳的讨论着。
据宗门洒扫的小弟子说,这位少年身份不一般,他是被金匮城主“地”字金师叔带上山的。金师叔亲自带着少年前往执事堂为他登记星衍弟子身份。
门中弟子纷纷咂舌,金师叔亲自引领进门的新弟子,金朝阳可没受过这样的优待。看来星衍门中又多了一位惹不起的人物。
金瀚海走在宽广的青石山道上,对连川详细介绍星衍门宗门建筑。
“星衍门建在玉要山锐金峰上,执事堂负责弟子月例和门派任务的发放。丹药堂可用矿石、药草换取各种丹药。演武场平日有弟子摆下擂台,你若是需要练习法术可以来此。”
“峰上还有膳堂,弟子居。稍后为父带你去新住所。”
“宗门里除了锐进峰以外,柔水、青木、重土、烈火四峰上皆设有杀阵,未经许可不许弟子出入,你莫要乱闯。”
连川今早还没睡醒,便被兴致勃勃的金瀚海拉上飞剑,带进星衍门。抻着懒腰,连川随意地问道:“上面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还要设阵。”
金瀚海笑了,耐心回答:“柔水峰上是天机阁,阁中收藏着无数功法。青木峰是门主居所,不经传唤不许乱闯。重土峰是执法堂所在,峰内关押着犯了重罪的弟子。烈火峰上是宗门秘地,只有得了应允才可进入。”
“也罢,我必须得住在这里么?那我妹妹呢?”
“‘乾’字大师兄林谨言即将带着新弟子回到宗门,新弟子需要听满三个月的入道讲习。三月之后,你再回城主府修炼便是。至于晴语,在城主府中修炼,入道之后为父再送她入门。”
金瀚海不怎么重视文晴语,文晴语性情欺软怕硬,他正处于图谋门主天权子的紧要关头,送这样一个女儿入门,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连川天资绝顶,性情强硬,金瀚海对这“儿子”抱着极大的期望。
金瀚海带着连川进了执事堂,堂中不少弟子的灵识都在连川身上打转。
门主闭关,黎鹤和金瀚海矛盾日渐深重,门下弟子也大多择一脉站队。此时金瀚海突然送个新弟子入门,多数人都想掂量掂量连川的轻重。
执事堂主白辛良是黎鹤一脉,此时匆匆迎上来,满面堆笑:“金师叔,这位可是新弟子?”
金瀚海点头:“这是我金氏远亲文连川,我带他来领取弟子令牌。”又对连川介绍:“这位是执事堂堂主白辛良,你称呼白师兄便可。”
金瀚海此话一出连川便是‘乾’字小师弟了。
白辛良干笑道:“金师叔,乾字从不直接招收弟子,这次从上京招的弟子,都未必能入坤字。宗门有规矩,新弟子要先从普通弟子做起。您看——”
金瀚海笑了,从袖中拿出天知盘,对着连川招手:“川儿,来试试。”
连川一脸的漫不经心,随意抬手挤出鲜血滴在天知盘中,那天知盘又疯了一般转出一圈红线。
白辛良接过天知盘,低头细细看过,艰难地挤出两字:“乾天!”
堂中弟子“轰”一声议论开了,不知金瀚海从哪里寻来的‘乾天’,乾字大师兄林谨言和金瀚海是门中资质最高的,也不过是四等‘兑泽’而已。现在门中弟子大多是第二等’震雷‘,第三等’离火‘都只有寥寥几位。
金瀚海哈哈一笑,露出一点得意:“白师侄,川儿可有资格直入乾字?”
白辛良艰涩地点头,亲自去备好乾字弟子服,又托出一只黑色储物袋和一只银白弟子令牌:“文师弟,新弟子入门可进天机阁选择两部功法、四件法器,你带着这块令牌可去柔水峰自选。这里是乾字弟子门例,灵石九百颗,小元丹二百粒。以后每月的月例是灵石五百颗,小元丹一百粒。”
小元丹可为修士补充灵气,练气常备药物,修炼斗法时常用。
连川以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从不在意身外之物,现在有哥哥要养,自然是能搜刮多少就搜刮多少。他也不在意月例微薄,搂过制服,拿起储物袋,笑眯眯地说了句:“多谢白师兄。”
白辛良流年不利,今日破财心中暗暗叫苦,星衍门中乾字弟子人数稀少,每位的月例都是坤字的十倍。原本只有六位‘乾’,金瀚海硬生生又塞了一个进来。
星衍门开宗以来,连川还是第一个‘乾天’资质,金瀚海是不可能答应连川入坤字弟子的。天地间灵气稀薄,星衍门内争斗不止,争的就是修炼资源。‘坤’字为普通弟子,资源缺乏,连川天资再高没有资源也是白费。
金瀚海对连川期望颇高,自是竭力为他争取利益。
黎鹤得到消息,不惜灵力乘着法器,从居所赶来执事堂,堂中弟子纷纷行礼:“副门主。”
黎鹤和金瀚海都是粉饰太平的高手,哪怕暗地里刀光剑影,明面上还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
金瀚海摆出一副温合不争的做派,抱拳躬身:“黎师兄。”
黎鹤缓和了胸中翻涌的气血,微笑着回了一礼:“金师弟。”又看向连川:“师弟带这位师侄入门?不知准备送入哪位师弟门下?”
黎鹤脸色苍白,黑发中夹杂少许白发,身量瘦弱,眉眼中带着病气。他进入执事堂的时侯气息短促,一路行来脚底虚浮,不似修道之人。
连川看着这位眉眼慈和的师伯,轻笑:“副门主,弟子不打算寻师父。”
黎鹤眉心微蹙,语重心长的教导着连川:“哦?没有师父带领,修炼之路可不好走啊!”
连川点点头,语气随意地答道:“可是金城主说他教不了我。”
黎鹤不解,刚要开口,白辛良奉上一只天知盘,盘中红线还未转淡,细细的红线圈映入黎鹤眼中。
黎鹤捏着天知盘,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又硬生生咽下去。
黎鹤还在襁褓之中,便被天权子从死人堆中抱出来,天权子一直拿他当养子看待。初到金匮城天权子立足不稳,同金老城主联盟后收金瀚海为徒。
没想到金瀚海天资出众,三十年便成炼气八层。天权子当初的权宜之计,养出了一匹会噬主的饿狼。
黎鹤的修为低微,被金瀚海牢牢压制,他便时时对着养父诉苦。天权子为着黎鹤,对待金瀚海的态度越发强硬。
因此星衍门内斗越演愈烈。直到天权子受伤闭关,金瀚海开始筹划后招。
金瀚海带着一位‘乾天’的突然出现,对黎鹤现在的处境来说是十分糟糕的事。
金瀚海见着连川三言两语险些气死黎鹤,心中畅快。朗声一笑:“不错!川儿,随我去挑选功法,‘乾天’路还需要你自己走。”
黎鹤二等‘震雷’也没脸说出“我做你师父”这句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金瀚海带着连川大摇大摆去了柔水峰天机阁。
金瀚海带着连川去天机阁的路上,对连川仔细讲过一番金匮城和玉要山的矛盾,最后嘱咐道:“为父会送你二十个蛮奴做护卫,你在门中三月自己注意些。黎鹤向来嫉贤妒能,他若对你下手,你不必客气。”
连川随意答道:“哦?我哪里打的过修士?”
——连仙君您是忘了常端怎么死的了吗?
金瀚海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你若是打不过修士——金朝阳的双臂是怎么没的?你这只兔子……”
“兔子是我心仪之人送的,你别打它的主意。”
金瀚海笑道:“那我倒盼着见见这位‘心仪之人’。这只白兔应是珍稀灵兽,你好生养着。”
连川低头看着兔子,假意问:“你是灵兽吗?”
白兔窝在连川怀中呼呼大睡,根本不理睬这句问话。
连川嘻嘻笑着:“总之若有谁要杀我,我是可以还手的,对吧?”
金瀚海对着连川解释‘乾’字含义:“星衍门中师父天权子占‘天’字,‘地’字只有为父和黎渺二人。‘乾’字原本只有六个人,金辰、金朝阳、白辛良你都见过。”
“黎鹤亲传弟子林谨言,亲女黎渺,这二人现在出门在外。以后见到了。你要小心一些。还有一位执法堂堂主,名叫怀安。此人性情耿直,你不要招惹他便是。”
“你入了‘乾’字,除了这几个人,其他的坤字弟子见了你就要称一声师兄。谁若对你不敬,你自是可以教训。”
连川又问:“城主夫人呢?金朝阳可是被我断了两只手。”
金瀚海神情不屑:“天权子说融雪是他的孙女,不必特意入门。实则他根本没有教导过这位‘孙女’。融雪的修为还是自己私下修炼出来的。”
“天权子伤重闭关,融雪心中惊慌,至今还跪在青木峰上求见门主。你且放心,为父自会料理干净。金朝阳的事,她一个字都不会知道。”
连川叹了口气,难得真心实意的劝了一句:“你为何一定确信天权子会老老实实的等死呢?人在绝境中总会做出疯狂的事,何况一个自认是仙人的人。”
眼前这人虽然满手血腥,多半是为人胁迫,连川看在金瀚海尽心安排的份上,还是对他说了一句忠告。
金瀚海转头诧异地看向连川,看着少年面目沉静的侧脸,微微点头思量了起来。
柔水峰与锐金峰离的不远,如果说锐金峰是一支笔直插入大地的长剑,那么柔水峰就是一座水流萦绕的高瀑。
柔水峰三面皆有溪流,顺着山峰而下,潺潺流入山脚下的深潭。溪水清澈,潭中波光粼粼,旁边高高悬挂着数条银练般的瀑布。瀑布上大片的激流落入碧波,激起雪白的水花,水气清凉袭人,虽然潭水中不含灵气,但也令人心旷神怡。
潭边生着一大片清竹林,竹叶苍翠欲滴,竹枝挺拔秀美,微风里飘起幽幽清香,让连川恍然间想起泷源那片梧桐林。
连川半个龙族,见这深潭碧波荡漾,竹林郁郁葱葱,心中欢喜。暗道住在那嘈杂的峰顶还不如住在潭边,搭个屋子也不费什么事。这里来往的人也不多,还能带着一起哥哥来住 ,两个人再偷偷摸摸洗个澡什么的……
在连绵不绝的“轰隆隆”水花声中,连川告诉金瀚海:“我要住这里,你让人给我搭间屋子吧。”
金瀚海奇道:“弟子居不好么?为父给你准备的院落精致华美,不输云丹小筑。”
连川摇头:“锐金峰上人来人往,没什么好的。若是跟人起了冲突,我再顺手打死哪个,就更麻烦了。我就住这潭边,您请人随便起两件屋子就是。”
金瀚海答应了:“也罢,一会叫你金师兄去办这事。但是——你住在这里得将蛮奴带在身边。这也是防着有人对你下黑手。”
连川不以为然:“那些蛮人都是凡人,遇到强敌能有什么用?”
“等你从天机阁出来后,便知道蛮奴有什么用了。”
金瀚海带着连川顺着溪流走上山顶,山顶一座百丈高的琉璃塔,在春日的阳光下更加晶莹剔透。阳光被琉璃塔身折射出七色流光,在挂着琉璃铃的塔尖闪耀。早春的微风吹过塔尖的铃铛,一阵清脆的铃声如清泉叮叮咚咚响在耳边。
连川看着琉璃塔周围的空旷场地,奇道:“不是说有大阵吗?”
金瀚海指着连川腰间的弟子令牌道:“这是宗门天机阁所在,弟子带着令牌才可进入阁中。阵法设在阁楼之中,峰顶没有阵法。”
“天机阁内功法众多,却只允许凡人挑选,你可要用心一些。”
金瀚海推开天机阁大门,轻笑:“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