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丹小筑位于城主府外院,融雪再怎么昏了头也不会把年轻男子安排在内院。这座院落精致华丽,院中自带一片花圃,按着时节种满鲜花。
连川被满院子的花香呛得头晕,进了房间才松了一口气,松散了头发,翘着脚躺在床上,搂着虞连心那只犼开始同哥哥絮叨。
虞连心正在修炼那本《基础》,心神中猛然传来连川的声音。开始还十分欣喜心上人的主动,待听到连川得意洋洋的说着“两句诗”“云丹小筑”,一张笑脸慢慢垮了下来。最后虞连心黑着一张脸,以心神示意犼:“给他点教训,让他冷静一下。”
连川还不知道自己又惹着虞连心,神色飞扬间搂着白兔子显摆,不妨那兔子忽然呲着大牙窜起来一口咬上手腕。成年犼以龙为食,牙口很利,这只虽然只是炼气期兽魂,咬起龙来也实在是痛的很。
连川被咬的出血,也没敢打系着虞连心神魂的犼大爷,只是不住地讨饶:“哥哥,它又咬我了,你快让它松开。”虞连心恨地牙痒,对涟川的求饶根本不理会。
连川见着虞连心不理自己,只得自己撕开愤怒的兔子,提着两只软糯的两只尖耳,摁着兔头,气道:“好端端的咬我做什么?是不是嫉妒小爷比你潇洒?”
点着兔子教训时,大门传来一阵喧哗。十余匹骏马在前,身后跟着三辆淌着血的大车,浩浩荡荡进了城主府大门。
凌乱的马蹄,忿恨的怒骂,冷声的呵斥声合着仆人繁忙凌乱的脚步,交织在一起传入茫茫夜色中。
连川提着兔子,快步出门,眯起眼睛站在小筑门口,看向府门方向,仔细倾听着府邸大门处传来的嘈杂声。
金瀚海带着弟子,拖着载满了蛮奴的大车,沸沸扬扬从金匮城大街上急驰而过。华灯初上,金匮城中空荡荡的大街上响起呼喝马匹的声音,马蹄声在寂静的城中传的很远。
王掌柜祖祖辈辈长居在金匮城中,以经营一家小酒馆为生。听到城门处传来喧哗,王掌柜窝在榻上苦着脸对自己婆娘说:“城主似是又抢了些蛮人回城。”
王家娘子就着昏暗的煤油灯缝补衣服,啐了一口小声骂道:“丧良心的东西,不知干得什么勾当,引得蛮人年年来打。”
王掌柜摇了摇头,站起身挑动灯芯,豆大的橘色灯光明亮了一些。他坐在榻边沉默了一阵子,又哑声开口:“你明日带着孩子去娘家躲一阵子。今年刚开春,城主已经出去过三回了。看这情形蛮人又快来了。”
王家婆娘垂头,泪珠打湿了手中的破衣。半晌后低低地答了一声:“好。”又掉下泪来:“老大老二死的冤枉。”
自天权子来了金匮城,原来相处还算和睦的西漠蛮人,每年都要来围几次城。星衍门一窝子炼气修士,面对几十万蛮人也要招募凡人兵士守城。三十年下来,金匮城的凡人为了这场无妄之灾,都快死绝了。城中百姓平日里看见穿白衣服的就躲,生怕被拉去当兵。
金瀚海为了防备蛮人的截杀,从西漠深处夺了曼纳兰宝珠后,带着伦奈残余蛮族,日夜奔驰回到金匮城,一身疲累刚刚进入城主府,迎面就挨了融雪一巴掌。
“母老虎”城主夫人巴掌中夹杂着灵力,金瀚海那张斯文俊秀的脸上瞬间浮起五根清晰的红痕。
唇角出血,金瀚海舔着出血的下唇,偏着头温和地问着:“夫人,为何发怒?”
融雪青丝披散,胡乱披着一件披风,她冷笑一声:“金瀚海,你想儿子想疯了?竟敢背着老娘私养孩子?”
金瀚海闻言愣了一下,而后慢吞吞的问融雪:“哦?什么私养孩子?”他心道难不成是常端的身份败露了?常端随着林谨言远在上京城,融雪又是怎么知道的?
“今日府中来了两男一女,其中一男一女自称是你的亲生子!你装模作样不肯承认也没用,明日用亲缘石一测便知。”
金瀚海唇角微挑:“他们的来历夫人可有问清楚?”
融雪掐着手指,狠声道:“你背着我生下孩子,一巴掌打在我脸上,还指望我帮你问清楚?你只等着祖父的问询吧!”说完狠狠甩了袖子,气冲冲地转回内院。
金瀚海和融雪之间连表面功夫都懒的做,夫妻两个早就不在一处睡了。金瀚海鄙夷融雪来历不明,名声不好。融雪嫌弃金瀚海表面文雅,内里风流。堂堂金匮城城主被天权子操纵如傀儡。
天权子看上了紧邻西漠草原的金匮城,老城主指望着天权子助他长生。二人一拍即合以联姻巩固利益。生生将金瀚海和融雪两人硬捏在一起,造了一对怨偶出来。
老城主死了好些年,天权子又日渐老迈,金氏夫妇没了顾虑后索性撕破了脸。
金瀚海擦拭过嘴角的血迹,挑眉嗤笑一声,问过府中下人后,悠悠向云丹小筑走去,打算亲自看看这对突然冒出来“龙凤胎”是什么来历。
连川在云丹小筑大门口跟陆朗行谈心。
陆朗行也被嘈杂声吵醒,睡眼惺忪打着哈欠出了东厢房,发现连川手中提着一只兔子在门外走来走去。他愣了一下,诧异地问:“文师弟你要拿这兔子做宵夜?”
连川本在思量“金瀚海是不是又捉了蛮人回来”,猛然间听见陆朗行要吃兔子,皱着眉呵斥:“你要吃兔子自己去捉,敢打我兔子的主意,我先割了你的舌头。”
陆朗行被这不讲理的少年哽的说不出话。
连川皱眉看着陆朗行,怀疑地问:“大半夜不睡觉,你出来干什么?”
陆朗行挠着头,悄悄说:“咱们住在旁人府上,自然要惊醒一些。我听见外面似是有蛮语,出来看看是不是蛮人打上来了。“
连川盯着陆朗行,冷嗤一声:“什么蛮人打上来了,那是金匮城主金瀚海带着人从草原捉蛮奴回来了!”
陆朗行震惊,不敢置信地问着:“城主捉蛮人做奴隶干什么?朝廷禁止私下豢养奴隶。”
连川翻了个白眼:“以后再跟你说吧,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转头卖了我。去将文晴语叫起来,金瀚海一会没准会过来盘问。让她把身世给我编全了!”
连川讲了一半就不肯说了,陆朗行嘟囔着“吊人胃口”,回了小筑,没多久从西厢房中拉出满脸不情愿的文晴语,三人坐在中堂间等着金瀚海。
金瀚海带着鲜红的巴掌印子走进云丹小筑,门窗大敞的中堂里三个人被他瞧个正着。
一个搂着兔子自言自语的慵懒小公子,一个神游天外的江湖少侠还有一个脸颊上带血痕的娇小少女。
金瀚海扯出一张温文尔雅的笑脸,迈步进了中堂,边走边笑,语气温和:“不知在座哪位是我的孩儿?”
连川从椅上站起来,躬身施力:“在下文连川,那位是在下胞妹文晴语。”
文晴语没等连川的话说完,站起来向金瀚海扑去,动情地喊着:“爹!”
如此真情流露,连川暗道“感人“。
可惜文晴语这一抱没能感动金瀚海,险些将自己小命抱没了。
金瀚海猛然被人袭向胸口,他还没看清楚来者何人。已经是一掌劈出。
幸好将要劈中文晴语时,金瀚海收敛了灵力,只余下掌风。文晴语被他重掌劈翻,只是吐了两口血,好歹人还活着。
金瀚海修炼之人,戒心深重,何况是会见几个来历不明的人。文晴雨冷不丁地扑上去,金瀚海还当是刺客,没当场打死文晴语,已是算她命大。
金瀚海劈倒了来认亲的女儿,慢慢收起手掌,“咳”轻咳一声,有些抱歉对着连川解释:“本城主奔波多日,心神恍惚下还以为遇到刺客。”
连川没理睬这句解释,见着文晴语倒地,他猛地扑上去,眼中流下两行清泪。
他哭的十分伤心:“妹妹!妹妹你怎么了?早同你说过这十多年没见过面的爹实在认不得。果然他一见面就要打死咱们,这哪里是爹,分明是仇人!”
犼被连川顺手放在文晴语肚腹上面,一只大白兔的体重可不轻。重伤的文晴语受到重压,来不及说话,又喷了一口血昏死过去。
连川心想,小爷早知你心怀不满想要告状,可惜金瀚海可不是什么慈爱的父亲。你还是先昏着吧,肯闭嘴的妹妹才是好妹妹。
哭昏了妹妹,他又抬头红着眼对呆愣的陆朗行喊:“陆师兄,咱们这就回观潮剑派去,好歹还能留下命来!”
陆朗行正端着杯茶要喝,见到金瀚海时正准备放下茶起身行礼。不妨眨眼间师妹被一掌劈昏,‘师弟’倾情演出,又红着眼盯着自己。别以为他没看出来,这眼神分明是威胁“敢乱说你就死定了”……
陆朗行乍着手,干笑着劝道:“文师弟,金城主定不是有意的。这世间哪有杀子的父亲呢?对吧,你先莫急,让城主看看师妹的伤……”
连川眼中含泪,盯着金瀚海:“金城主,您若是不愿看见我们兄妹两个。文连川愿意带着妹妹离开,还请城主留下妹妹性命。”
金瀚海被二人接连挤兑,好似真是个杀女的禽兽。他重重的叹了口气:“这颗丹药喂她吃下,掌伤便无碍了。明日我会为你们二人查验血脉,若真是我的亲子,你们……唉!”
金瀚海只觉得今日晦气,先挨了融雪一巴掌,又失手伤了人。递给连川一只玉瓶后,心事重重的抬脚离开。
金瀚海走后,连川收了眼泪,抬手抛了抛玉瓶,斜眼看着陆朗行说:”陆师兄,你这师妹不大老实啊!我觉得她还是死了的好。你说呢?”
陆朗行大惊失色,磕磕巴巴地说:“师弟,师妹突,突然死了也容易被人怀疑。人,人事不知也可以吧。”
连川丢了玉瓶给陆朗行,又丢下一句话:“明日查验过后,她若是还能说一句话,我就让她永远闭上嘴。”又警告道:“最后一次!”
连川放下狠话搂起犼,施施然回上了房,揉搓着兔子又开始絮叨:“今晚可别咬我了。再咬我就杀了你吃肉!”
虞连心:“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