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大燕通往西漠草原的官道上,两匹通身雪白的骏马慢悠悠地走在道旁。这两匹马走走停停,走一路吃一路,马上主人也不恼,随着马儿爱走便走,爱吃便吃。
额头带一缕黑鬃的白马上懒懒骑着一位身穿浅灰色外袍,兜帽遮脸,身披银狐大氅的男子。
另一匹白马体型较小,还不满一岁的样子。马背是那个的黑肤少年腰板挺直、身后负着一双长刀,手中拉起两只骏马的缰绳,满脸笑意地伸手去扯银狐大氅。
这两人正是连川和虞连心。
连川和虞连心从乱葬岗离开直接走上官道,向金匮城奔去。走了半日连川才想起既没准备马匹也没携带干粮。
做仙人做久了,经常说走就走,两人干巴巴走了半日,才琢磨着好像可以骑马。只得绕弯路去准备食水马匹。连川还顺手给虞连心买了银狐大氅。
“哥哥,这件大氅真的好看,你为什么不高兴?”
虞连心为了这件衣服生了很久的闷气。
虞连心嘴角向下,一字一顿地说道:“皓月有件灵山雪狐皮制的大氅,是你送的罢?”
……
连川觉得自己很冤枉:“哥哥,这都是哪辈子的事儿了!我拢共也没送他几件东西。”
虞连心鼻子里“哼”了一声,心道:“你倒是想送,奈何太穷!”从连川手里扯回缰绳,驱着白马想要走到官道的另一边。
空荡荡的官道上,突然出现了一辆四驾马车,横冲直撞地向着二人急速驶来。
马车眼看着就要撞到虞连心的身上,连川右手拔出长刀,扭转细腰,眨眼之间连劈七刀。
连川急怒攻心,刀刀似闪电一般,四刀砍碎四只马颈,一刀砍断还在鞭打骏马的车夫,另外两刀将车厢劈开滚出一对男女。
马匹死后跪倒在地上,拖着四分五裂的马车,滑行了很长一段距离,直到滑至虞连心的身后才缓缓停下。
连川左手死死拉住虞连心的缰绳,将载着虞连心的白马慢慢牵到身边。惊慌失措地问着:“哥哥,他们可是撞到你了?”
虞连心握住连川的手:“别怕,我没受伤。”
连川后怕不已:“我得给你找些防御法器才行!哥哥,你等着我!”说完,满脸怒色跳下马走到一男一女身前。
一男一女满身狼藉从马车残骸中站起来,女子看到车夫断成两截的尸身,顾不上整理凌乱的头发,正瑟瑟发抖。
男子大约二十岁,眼睛下面被连川的刀风刮出几道血痕。他看见连川手拿长刀,杀气腾腾的走过来,抖着膝盖险些跪下。
连川用刀指着这人,咬着牙道:“你们瞎吗?”
男子抱拳作揖,腰弯得很低:“在下是观潮剑派南海剑陆朗行,同小师妹闹了些矛盾。小师妹使性子,逼着车夫急行,才险些撞到少侠的朋友。”
连川听见这话更生气了:“原来罪魁祸首是那女子?”收了刀转身向女子走去。陆朗行在他身后焦急地说:“少侠,一点小意外,就不必杀人了吧。少侠!”
连川不理这人,走过去不等女子开口,先提起长刀,以刀身在那女子的脸上抽了一记。女子惨叫一声,捂着脸摔倒在地上。
连川冷声道:“官道上你也敢令人急行?这般跋扈,撞死旁人是不是还要说旁人活该?”
女子捂着脸,梨花带雨地哭喊:“师兄!师兄救我!”
陆朗行拦在连川身前:“少侠,还请饶我师妹一命。师妹是金匮城城主之女。你饶了她,我们定然奉上重礼!”
连川看着陆朗行冷笑:“金瀚海的女儿?你师妹是金朝阳?”
地上的女子听见‘金瀚海’的名字,眼中浮现得意之色,嘴里还利索地哭喊着:“我爹是金匮城主金瀚海!你快放了我,不然我让我爹杀了你!”
连川面对陆朗行问话,听见这女子哭闹也没回头,只随手又拿刀身抽了她一记,女子顿时噤若寒蝉。
“金瀚海好歹是个城主,女儿怎么废物成这样?有人要杀她,她却连剑都不敢拔出来?你骗我?!”连川眯起眼看着陆朗行。
陆朗行干笑了两声,脸上的伤口被笑容挤出鲜血,低头擦了一把。讪讪说道:“师妹叫文晴雨。是,是金匮城主的私生女。一直在观潮剑派学艺,今日在下奉师傅之命,护送师妹去寻父亲。”
“你倒是实诚,问什么说什么。”
“我可以留下你们的性命,你打算奉上什么重礼?”连川心道,这金瀚海是有什么毛病不成?私生子一个接一个的生,还都撞在自个儿眼前。
陆朗行从马车残骸中翻出来一包金叶,又托着一团薄如细纱的银白软剑,恭恭敬敬递给连川。
连川收起金叶、团着软剑,又问了一句:“金瀚海同谁生的那女子?”
陆朗行结结巴巴地回答:“在下师,师娘。”
你们观潮剑派的掌门的头上是不是有点绿?
连川颠了颠软剑,眯着眼睛说道:“从今天起我就是你连师叔了。记下了吗?”
陆朗行额头冒出冷汗:“可是少侠,您看着太过年幼了。”
“那我就不管了,你只要管住你师妹的嘴,剩下的还不是随你编?”连川撇过陆朗行腰间长剑:“咱们虽然是个剑派,但是记住了,你连师叔是使刀的。若是露馅我就先杀你再杀你师妹!”
连川丢下陆朗行,站在虞连心马前,抬手送上一团软剑:“哥哥,我可没送过旁人软剑。这个给你,你别再生闷气啦。”
虞连心伸出纤长素白的手指拈起软剑,低头细细查看,弯着嘴角对连川说:“擦擦嘴角。”
连川正盯着虞连心那只修长的手发呆,听见虞连心的话,赶忙红着脸低头。心里暗道:“哥哥的手也这么好看,唉好想再看看他的脸。上次神魂中匆匆一眼,都没看清楚。”
虞连心看过软剑,对连川说:“你在想什么?”
连川急急拉着虞连心的手:“哥哥,你不许我看你的脸,是因为你的眼睛吗?那我为你寻只面具好不好?”
虞连心愣了半晌,拉紧兜帽点了点头,声音暗哑:“好!”
连川低头在那只温润如玉的手掌中轻轻吻了一下:“哥哥,我们在一起时间太久了,或许我还不知道该如何爱你,不过我会努力学的。你不必如此患得患失。”
虞连心拉起连川,将他送上马背:“我的眼睛形容可怖,只怕会吓到你。”
见到陆朗行拉着哭哭啼啼的文晴语走过来,连川咽下嘴中的话。
“连,连师叔。这里距离金匮城还有半日路程,师叔能不能带我们一程?”陆朗行艰涩地问着连川。
连川面色不善:“你想让我哥哥带这女人骑马?”那可不行,两人一骑可是要手搂着腰、脸贴着背的。
想到虞连心会和这女人亲密地骑着一匹马,连川又想拔刀了。
陆朗行连忙摆手:“不,不必。您同这位师伯同骑,我带着师妹就好。”
连川赞同地点点头道句“可”,急急跳上虞连心的马,像个贼偷一般伸手向虞连心的细腰摸去。
虞连心翘着嘴角,拉起缰绳猛甩了一下,白马受惊猛然向前窜了出去。连川不小心扑上虞连心的后背,连忙搂紧虞连心的腰。
西漠草原的清香被微风徐徐吹来,盈盈围绕着两人起舞。红日喷雾,天地广阔中,连川悠悠哼着小曲:“春日渐长,脉脉恋阳,轻抚杨柳枝细扬。语问情郎,薄唇可尝,入万般情,千重结,百样意,十分爱。”
哼完曲子,连川在虞连心耳边悄悄说:“哥哥,你的腰好细。问情郎,何时可尝?”
虞连心反手弹了连川额头一下:“人小心倒不小。你现在十三四岁的样子,如何尝?”
连川懊恼,将头埋在虞连川的大氅中装鹌鹑。
二人纵马疾奔半日,金匮城近在眼前。
一头巍峨绵延的黑色巨龙盘踞在西漠草原之上,整个草原被这头名叫玉要山的巨龙搂在怀中。在巨龙口中含着一颗硕大的明珠,那颗明珠就是如雷贯耳的金匮城。
金匮城外半人高的草原无边无际,在风中起伏翻起阵阵海浪。听不见蛮族放牧牛羊的呼啸声,听不见野马群奔腾的脚蹄声。
玉要山这头恶龙口含明珠,轰然压碎了西漠草原的脊骨。
连川抬起马鞭,指着下面的城门:“哥哥,天做恶,犹可救。人做恶不可活!让我们去见见那位城主。”
虞连心轻抖缰绳,喝一声“驾”,冲高耸入云的城门而去。
金匮城内一片寂然,普通城池中应该有的街边小贩、走街串巷的货郎全都没有。连川路过的几条街道中,行人皆是匆匆而过,个个都是大祸临头的样子,也不知是在躲着什么。路边酒楼大多只在门上开着一条缝,进门吃饭的客人都要左顾右盼一番如同做贼一般。
连川在城主府门口不远的地方下了马,笑嘻嘻地对着虞连心说了一番话。
虞连心骑在马上,冷冷地盯着蹲在墙边的黑小子:“你进城主府要做什么?金瀚海修为最低也是炼气高阶,你还没入道,去找死吗?”
他心中怒气滚滚,连川杀了私生子常端,入凡刀又是凡铁打造,连川若同金瀚海打起来根本没有胜算。
连川笑嘻嘻地说:“我是去做他私生女的师叔,他打我做什么?”
“那女子对你心怀怨怼,又怎会为你隐瞒身份?”虞连心根本不愿意连川涉险。
“咱们若是潜入星衍门,探查穆迪瀚族人太危险啦。金瀚海私生子私生女都要藏起来养活,必然有个厉害媳妇。我本来打算携常端人头做拜礼,城主夫人应该会接受咱们的投靠。”
连川想过了,星衍门门风恶劣,玉要山同金匮城之间定有些嫌隙,就是没嫌隙,连川也要让他们生出嫌隙来。从城主夫人处着手进入星衍门,混成门派弟子做起坏事儿来更容易一些。
虞连心跳下马,提气木杖抽了连川一下,冷声问:“你若是死了我就只能让你修鬼道了,进去以后做事周全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