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们走过来的时候，连川看见了两个熟人——巴图尔和那位不肯跪的蛮女。
连川笑了，轻轻颔首：“你们有什么话要说？”
一个战奴打扮的年轻人第一个站了出来：“大人！我的族人想留下！”
连川并不惊讶，林谨言的战奴就对星衍门十分满意。邪术已经他制止，身为战奴生命无虞，倒也是一条修行的道路。
“可！”连川答应的很痛快，“只要你们护卫的弟子同意。稍后去寻金城主记录名单。”
第二位是个年纪很大男子，他提了一个要求：“我想带族人的尸首归乡。”
连川看着金辰，金辰遗憾地摇头：“玉要山上没有坟场。”没有坟场意味着没有尸骨留存。
这位男子下颌紧绷，强忍着泪行了大礼：“多谢您，大人！愿大天神护佑您！”
连川看着他通红的双眼，心生不忍：“愿再无蛮人枉死玉要山！”
轮到蛮女上前了，连川发现这位族长居然是十分年轻。她的口音依旧古怪，说话的时候韵律明显，像是时刻在吟唱着一首祝祷曲。
“大人！我只有一个要求，请您亲自护送我族回归。”
连川欠了欠身，微笑点头：“我承诺过送你们回家，就会做到。西归路我亲去护送。”
蛮女的长相很普通，和大部分的蛮女样貌相似，但是她的瞳孔幽深静谧，让她增添了神秘宁静的气质。
仔细观察过连川的神色。蛮女笑了：“愿大天神护持您自在如意！”
蛮女的这句祝祷不是人族的语言！连川没有听懂，虞连心却突然转了转耳朵，用同样带着韵律的语言问了一句话。
蛮女的神情激动，和虞连心开始对话。一问一答间，随着虞连心的语速越来越快，蛮女的神情瞬间激愤了起来。最后她带着满怀的不可置信与颓然，落寞地走回人群。
连川并没有插嘴，虞连心的隐秘，他并不会主动探究。这是连川对虞连心发自内心的信任与爱重。
巴图尔神色喜悦又哀伤，他找到了穆迪瀚族中的妇女和孩童，虽然二十年间有不少的族人已经死去，但是还有活着的人能够给他一些安慰。
巴图尔和剩余的几位族长，说出了同样的疑问：“西漠草原的草场广袤，大人您准备让我们去哪里定居？”
连川：……我只负责护送，这种问题难道不该你们自己决定吗？
巴图尔对连川有一些了解，武力十分强大，做事却有些跳脱，俗称缺心眼。
他解释道：“草原上各部族林立。我们的草场在几十年间，肯定会被其他的部族占领。大人，草原上为了草场，各部之间时常会发生冲突。”
连川觉得巴图尔的言下之意就是——大人，您准备带着我们去抢谁的地盘？
连川尴尬了，他打算寻个地方安静修炼，并不想在西漠纵横沙场。
“呃……”威风凛凛的“新门主”张口结舌，不知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胡乱指个方向说“我们就去那一块”。
宁青弦忽而大笑出声，他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背后插着两把刀也没影响他抱着肚子大笑。连川对宁青弦怒目而视，气道：“有什么好笑的？！”
转头发现金辰居然也在“吭哧吭哧”地憋着笑，连川怒气冲冲甩下一句：“去问金城主！”恼羞成怒下他拉着虞连心，拖上宁青弦，飞快回到清竹林——连獬豸都忘在脑后了。
金瀚海在山门外面视察临时营地，身后跟着几名执事弟子拖着长长的纸张，手忙脚乱地记录蛮人名单。
连川一声令下，星衍门弟子就要忙成陀螺，他们只能安慰自己——也算是稍稍弥补了前些年做的错事。
空中冷不丁飞来一只传信玉咒，停在金瀚海面前，“新门主”要求金瀚海去见六百多位族长。
金瀚海磨着牙，额头的青筋都跳动起来，还没等他平复心情。一刻钟后又飞来一只玉符，“新门主”又要求金瀚海替蛮人寻一块存身之地。
金瀚海亲自率队掳掠蛮人，二者之间可谓是仇深似海。连川让他去见族长，简直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是可忍孰不可忍，连川自封门主，端着的却是甩手掌柜的姿态，万事都想甩给金瀚海。
金瀚海心高气傲，善谋略且心性狡诈，连川想要让他俯首帖耳，绝不是一两句承诺便能做到的。
以武力威胁更是下策，不然蛮族死士是怎么混进星衍门，给了姚桂一刀的？还不是因着“天权子”姚桂始终拿他当个趁手的工具，金瀚海心生愠怒。终有一日羽翼渐丰，私下联络蛮人，送了死士进山。
不提金瀚海心中不虞，跃跃欲试打算给连川点颜色瞧瞧，好叫他知道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只说连川回到潭边小院，第一件事就是从宁青弦身上吸干净灵力。
宁青弦被他摁在椅子上，高高仰起脖颈，露出喉结任由连川的两只手指搭在上面。宁青弦哼笑着说：“你怎么这么猴急？”
连川用眼角夹了他一下，翻着白眼，没搭理这油嘴滑舌的登徒子。他转身进了内室，虞连心手中握着那本兑泽真纪沉吟。
透过窗纱照进来的日光，映着他的侧脸，显出一丝不明的意味。
连川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虞连心猛然惊醒过来，斟酌着语气，问道：“连川儿，你对天机阁里的那个神灵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自然是看都不想看。”
“今日那位蛮女自称苏勒，在神语中意为“天神的女使”。她所说的语言是神语，她告诉我西漠大巫竟然是由大天神亲自选出。”
“我怀疑蛮族信奉的大天神，就是那位修习全知六道的神灵——舜华妙法的主人。”虞连心没想到世间竟然还有信奉神族的种族，一时间心神有些失守。
连川奇道：“她在玉要山为奴，从哪里学的神语？”
“苏勒的族群命为安达海，世代由女子担任族长，母女之间延续传承。”虞连心卷起兑泽真纪，敲了敲手心，下了一个决定：“连川儿，那位神灵或许还有神核遗存，我要重入天机阁！”
连川心中“咯噔”一声，急忙阻拦：“不行！他若是还没死绝，依这人创出邪术的性情，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虞连心失去了族群孤身一人，虽有心上人在侧，但是百万前的往事也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
据苏勒所言，蛮族大巫代替大天神在世间行走，一切言行皆受大天神的指引，天机阁中的神灵十有八九是没有神魂尽灭的。
如果还有第二个人逃脱了天道为神魔预定好的结局，那么虞连心的至交好友呢？他是否还有一些希望，可以在世间重见百万年前的故人？
虞连心决心已定，连川拦不住他！更糟糕的是，虞连心坚决不肯带上连川，他说：“蛮人还在等着启程回归，星衍门上下若无你弹压，极其容易重走老路。连川儿，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哥哥！连川儿不想离开你！你身上有伤，天机阁还有大阵呢……”连川不开心，复生之后他们总在分离。
泷源秘境、金匮城中……每到一个地方就要分开一段时间。这一次哥哥居然主动撵他走，前世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雏鸟长大了终要离家，哥哥把你放在心上，却不能时刻把你放在身上。连川儿，你正走在一条悟道的路上，亲身所历的一切都将成为坚不可摧的道基。”
虞连心耐心的解释过后，摸着连川的头发，柔声道：“哥哥也有自己的路要走。这一次我亲身进入天机阁，阁中阵法对我而言犹如虚设。莫要担心，我会在星衍门中等待你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