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川关门离去,白眉老者霎时变了脸,吊起两条长眉,沉声斥责道:“以一敌二,不要命了?!伤处给我看看。”
风情云老实道:“伤好了,我徒弟治的。还给了两瓶仙药。”举起怀里的玉瓶递给老者。
要问风情云在大长老面前,为何会如鹌鹑一般老实,那还要从他晋升大乘后离开灵兽境说起。
那时刚渡过大乘雷劫,时时要同体内残魂争斗,导致大乘修为摇摇欲坠,随时可能会跌落境界。风情云自觉寿数不久,绝望下离开灵兽境,一心想着要在死前报仇雪恨。
没等他打上藏峰山,半路遇着了这位王师兄。
“王师兄”生平爱好替人治病,可惜是一流的战力,不入流的医术,生平以斗法“快准狠”闻名元信。相熟的人不敢请他看诊,不熟的人更不敢让道号“狂法”的人看病,去找玉仙谷的医修不是更好吗?
手痒许久好容易遇见个快死的病秧子,狂法道尊王修一见猎心喜,就做了一件不太光彩的事,却是恰好救了风情云性命。
他打晕了一心报仇、拒不看诊的风情云,将他抗回散修盟关了十年,也替这病秧子治了十年病。
虽说大长老医术不怎么样,但是灵丹妙药多得是,这种不管用就换下一种,灵药总归是吃不死大乘修士的。各种珍贵丹药供养十年,误打误撞倒将风情云治了大半。
可惜治得了病,治不了命……风情云自我禁锢,困顿于往事不肯释怀,时时惦记着去寻仇人同归于尽。
王修一为前任病人,现任师弟焦心了许久,直到拍卖会前突然听说风情云变了心思——打算拍得玉仙令前去求医。
自诩医者仁心的王·二把刀·医修对此是老怀甚慰。
没能高兴几时,窝在城外洞府喝小酒看医书的大长老突然收到风情云的传信,要他前来代为坐镇……来了才知道风情云为了小徒弟的袖子,和两个道尊拼命去了。
太不把性命当回事了!大长老觉得这师徒二人都得关上几年,好好磨磨性子。
王修一恼火的心思,在看过这两瓶药粉后压了下去,微带喜色道:“天不绝你,这是九重天的药,鬼族秘方十方衍神散。每日一钱,十年后神魂必复,既可着手修炼心剑,灭杀体内残魂。”
他忽然惊觉:“那孩子给的?”
“无极山弟子打算强买的就是这仙药,我徒弟傲气跟他们闹翻了。见着我的伤势似乎同神魂有关,主动奉于我手。这小子乖巧得很。”风情云得意洋洋同王修一显摆着。
白眉老者是散修盟老祖宗般的人物,见过奇珍异宝无数,对十方衍神散也有些了解。鬼族排外,行踪隐秘不定,族中秘方可不易得。何况所用药材珍贵无比,十种修复神魂的仙植在下界压根不能生长。
这是从仙界流传出来的仙药。
王修一心中惊疑不定,暗道:“这孩子来历不明又出手惊人,风情云看似偏激实则待人真挚,可别又是一场叛局。老夫还是查查那人的来历再说罢……”
只听这没心没肺的黄脸道士期期艾艾地说道:“西洲盟里可有千年婴灵果?予我二十枚,我那徒儿为了我损了心头血,我得给他补补生气才行。”
千年婴灵果是炼制寿元丹的主药,修士一生可服用三次寿元丹,一粒增寿五百载!这丹药品阶不高,却几乎卖出天价,就是因为婴灵果难得。
这种灵果形似蜷缩的婴儿,因此得名婴灵果。种植婴灵树除了要上品木灵脉供养之外,还要求百里内不可有一丝血气,否则树木立刻干枯,连果子一起化成朽木。
谁能保证一千年里树身周围不会流出一滴血?因而这树野外生长不易,一旦发现就要移植到宗门灵植园里精心看护才行。
元信这等木气浓郁的大千世界,千年出产百枚婴灵果,这鸡贼道士开口就是二十枚!
白眉老者气的够呛,将衍神散丢回风情云手中,抖着手指怒道:“你怎么不给他寻些龙肝凤髓帮补生气!张嘴就要二十枚,也不怕撑死你那宝贝徒儿,本尊看你是被狐狸精迷了心窍了。拍卖会结束后本尊亲自压你去玉仙谷求医,顺带也给你那徒弟看上一看,需不需要吃本尊二十枚婴灵果。”
丢下一只玉盒,拂袖而去……
风情云嘿然一笑,收了衍神散,拿起玉盒打开后,里面赫然放着三粒生机饱满的翠绿灵果——千年婴灵果。
连川还不知道黄脸师父伤势刚好,就要厚着脸皮跟大长老讨要好处。
他老老实实跟着骊君进了房间,规规矩矩坐在软椅上,悄然打量这件隐蔽厢房。
正当中摆着一张硕大佛心木圆桌,桌上一盏冷香催出袅袅青烟,四周是十六把清净竹高脚软椅,雪白墙壁上龙飞凤舞写有两行大字,笔墨狂放傲然,其内道韵暗藏,内容……唔,连川不认识!
骊君拿出一壶热气腾腾灵丹参茶,一只白瓷大海碗,丢了两粒参种进去,泡出一碗补血羹。对连川说:“不归道尊吩咐的,为你补充元气,喝吧。”
丹参这种灵药的味道嘛……看连川的脸色就知道了。
他端起海碗一口气喝干净,急忙打开大长老送的盒子,拿起果子啃了一口。两者混合,药力生猛,丹田汩汩升起几股热气,头上立刻冒出汗,蒸得苍白的脸有了几分血色。
既然是好物,连川没有吃独食的习惯,擦过汗水,对骊君笑着说:“师兄,你也吃。”
骊君摇头笑道:“这是雪骨妖果,只能给灵兽食用,人修吃了会伤筋骨。”
连川慢慢啃着果子,挠了挠脸不好意思说道:“师兄你知道我是妖修啦?”
“知道了,鲛族小皇子怒打二宗真人,今日参加拍卖会的客人大概都知道了。”骊君忍俊不止,对准墙壁上的大字,打入三道真元。
只见那淋漓黑墨渐渐淡去,露出三十多幅不同的画面来。连川仔细一瞧,惊道:“师兄,这是在监视各贵宾房?”
“唔,是的。这阵法能突破道尊禁制,蒙蔽神识,只是消耗甚大,没什么必要的时候是不会打开的。”
骊君指着其中一幅画面说:“今日这事原本只是小辈打闹,你有分寸没让金银道君打死人,按说不止于引出道尊之争。现在闹的这么大,原因还在这位身上。”指向其中一位满脸覆盖青蓝纹身的男子。
这男子整个人陷在厚厚的软被中间,全身上下只有一颗头露在外面,仰起脖颈,不停的大口喘息,看起来病的不轻,好像也气的不轻。
过了半晌,喘息渐止,搭在扶手上的棉被轻微动了几下,这男子颤颤巍巍伸出一根没有指甲的乌黑食指,指着跪地的无极山弟子不知在说些什么。
同连川发生争执的洪乐石正跪在这些弟子前面。
“这是无极山现任宗主永昌山人。昨日他从玉仙谷秘密前来源湖城,原因就是你那一瓶仙药。”骊君缓声解释。
连川不解:“他既然急需丹药治病,干什么要让弟子得罪我?”
骊君又指向另一个画面,那间房里有玉仙谷的六名女修。她们面色苍白,鬓发散乱,时而来回踱步,时而互相吵闹,好似闯了大祸那般惊慌失措。
“玉仙谷自诩医术盖世,却对永昌山人的怪病束手无策,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野小子,拿出了一瓶能治怪病的仙药。修医道的女子多半心高气傲,心怀不忿自然要鼓动爱慕者给你些难堪。”
听明白了……
“反正两宗势力庞大,我就是受了侮辱,也不得不将药卖给他们。或许她们还能压压价钱,从中得些好处?”连川补充道。
骊君道:“不错,就是这般。金丹弟子不知永昌山人的病情,带队的道尊可是清楚的很。强买不成,他们便打算扣下不归尊上,逼你拿出救命仙药,这样的话咱们盟里也不好出头。没想到被尊上反杀,囚禁于虚空之外。呐,现在两宗能做主的就只有这位病得起不了床的山人了。”
连川摸了摸下巴,大笑道:“我知道了,师兄你是在教我趁机狮子大开口啊?”摇了摇头,遗憾地说道:“不行啊师兄,那药能治我师父的病,都送给他老人家啦。”
他说完了就继续吃果子,没心没肺的样子,倒惹得骊君笑个不停。“这么一来,永昌山人可是死定了。无极山弟子要视你为仇敌的。”
连川一脸不在乎:“那什么山人又不是我的师父,管他死不死呢。洪乐石办事不利,错失良药,说明他跟这药无缘。反正不像我师父那般有缘。什么仇敌不仇敌的,白藏仙宗还悬赏鲛族呢,我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这一世能拿“有缘”这种话堵旁人的嘴实在太好了,连川暗笑。“不是还有一小瓶么,让玉仙谷拿去仿制也可以,我不在意。”
骊君逗弄连川道:“这回得罪了玉仙谷,尊上的病可怎么办呢?我看那玉仙令拍了也是白费,不如算了。”
“师兄你少哄我了,这人和我师父用一样的药,多半也是差不多的怪病。那些女修治不好他,就能治好我师父啦?再说我师父说了玉仙谷散仙认令不认人,拿着玉仙令,散仙肯定要现身诊治的。”
骊君长笑一声,转过身对墙壁上的画面问道:“诸位长老,如何?”
连川猛然抬头,惊道:“师兄你在跟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