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杀两个人。”
连川带着不归道人的这句话,住进了隔壁的大舱房。这间房位于行船顶层,比他原来的底舱大出两倍有余,落地的窗户上镶嵌剔透琉璃,有聘婷侍女进门燃起香炉,一室馨香助人好眠。
“两个人”“两个人”睡到一半连川突然惊醒,尼玛这两个人不会是沈六娘和邓飞尘吧!不归道人和林长舌在甲板上演那一出,总不能是吃饱了闲得慌。他们和故事里的三个人必有关系……
彻底睡不着了,踩着长绒地毯在漆黑的屋里转悠,喃喃道:“野鸳鸯,两个人……果真是贼船!说什么要精心教导,黄脸道士是惦记着那条水道呢吧?”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一宗之主可不好杀,野修士进不得藏风山脉,除了从山门打上去之外,就只剩下钻秘道摸进去暗杀了。
还有那妙法门主沈六娘,说不得那奸诈似鬼的道人也用得着自己的地方,不然为何看过如意刀后就执意要收徒?
连川唉声叹气,手掌啪啪啪打着自个的额头,气闷道:“怪不得长了一张黄皮子,惯爱做给鸡拜年的事!”自己好不容易从那贼窝里逃出来,难不成还得回去?
“让本公子看看是哪位佳人半夜难眠?”室内一角亮起一枝烛火,明灭不定的火光,映出林长舌那张玩世不恭的脸。
这房间中竟还有人?连川转悠半晌可没听到这人的气息,可见林长舌不但有意遮蔽自身,而且修为境界还在他之上!
连川一脸戒备,身形紧绷,抿唇盯着林长舌。
林长舌再如何嬉皮笑脸,连川也记得他漠然无情的眼神。不归道人是黄鼠狼转世,这家伙说不定就是九尾狐托生,上一刻热情洋溢,下一刻就能掏心而食。
“原来是小师侄啊……我是你的师叔林长舌。师侄怎么这样看着我?”林长舌披衣下了塌,手掌明烛,缓缓走向连川。摇曳的烛光映在他的脸上,越发显得阴森可怖。
连川后退两步,柔声说着:“今日那粉衣女子说你是天青三秀,怎么又成我师叔了?”用出音惑术后,配上连川那张倾国美人脸,这句话更加摄人魂魄,仿佛要将林长舌的心给勾出来一般。
如果林长舌不是金丹中期的修士,说不定就真栽了。
只见那又美又魅的小师侄背在身后的手中,赫然执着一把三尺长雁翎刀……层层灵识在刀身上覆盖了十来层禁制遮掩,看来这位师侄的灵识强度几可媲美金丹初期的修士。
林长舌停住脚步,拂开肩头乱发,对连川眨了个媚眼儿,“公子的舌头长的好,被道人看上了强收做了师弟。你呢?”
“哦,我的脸长得好,道人纳头便要拜师。我见他一把年纪了,心中不忍。就让他做了师父,我做徒弟。”你编我也编,才不把你的话当真,连川想着。
林长舌笑得先和后仰,差点把明烛摔在地上,“师侄啊师侄,你这舌头也不赖!”不归道人向来警觉,打坐的时候神识都要放出三十丈,也不知他听到这番说辞会不会气得当场吐血。
“夜深了,赶紧歇息吧。根据师叔的经验,明日的功课很是折腾人。”林长舌执着烛火后退,一步一步退到塌边,烛光熄灭,隐入黑暗。
连川同样摸索着后退到床上,搂着如意打坐半宿。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大约是刚刚路过风柱,琉璃窗结满了细小的水滴。
连川头发蓬乱,正坐在床上呆呆地看向窗外,门板突然被砸的震天响,那些莹润的水滴蜿蜒滑落,模糊了窗外的青山。
林长舌早已收拾停当,道一句“火气不小”,开了门放进来只一人多高的丹顶仙鹤。
它踱着步,缓缓走进房中,黑豆眼环视一圈,长喙开合刚要说话,突然看见了床上的连川。
惊若天人!
“喔喔喔!”这只仙鹤伸长了脖子,对着连川清脆叫了几声,紧接着它仰头、低头、展翅、踱步、跳跃,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优雅动人。雪白的鸟羽,浓墨飞羽,头顶一抹绯红,在优美的舞姿中轮番展示,最后以双翼大张,长颈弯曲作为收尾。
连川看得是心不在焉,只顾着担心仙鹤扇起的气流,会不会把琉璃窗震坏了,瞄了一眼强忍笑意的林长舌,莫名觉得还是不伸手去摸那只搁在床边的鹤颈为好。
丹顶仙鹤窝在床边,直着一只长颈,眼巴巴看着连川,开口说话了:“你不想摸我,是因为我跳的舞不好看吗?”这声音低沉悠远,仿若一把瑶琴奏响在耳边。
连川对声音好听的生灵一向态度宽厚,忙道:“很好看。”绞尽脑汁想了几个词:“摇曳生姿,舞步翩跹。你的声音也很好听,我仿佛记得哪本书里说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
仙鹤大约也是个没见识的,被他这不着边际的两句话哄得心花怒放,跳上床就要去踩连川的后背。
这是要干甚?!!
他急忙逃下床,慌乱中连凌虚都用了出来,一步闪到门边,指着卧在床上掉泪的仙鹤,结结巴巴问林长舌:“它,它这是干嘛?”
林长舌终于笑出声了,刚才险些没把他憋死,抱着肚子笑了半晌,林长舌擦了眼泪回答:“小师侄果然是长的太好,行鹤这是看上你了。”苍天有眼,这只嘴毒的仙鹤也有今天。
连川倒是知道为什么,大概是自己身带凤血,迷惑了丹顶仙鹤。
“这位鹤先生,在下有道侣了!”
风行鹤随不归道人离开灵兽境,还是第一次遇见了心仪的对象。床上那人虽然没个鸟样,但是他的身上的香味,简直是让鹤沉醉!还有那黑发雪肤美人面,只要看上一眼,就让风行鹤感受到了何谓动情。
“有道侣”仿若当头一棒,砸得风行鹤好生难过,平生第一次心动以失恋告终。
黑豆眼中盈起水光,仙鹤收了气势,耷拉着脖子,领了连川和林长舌去寻不归道人。
一夜过去了,房间依旧整洁光亮,一副没人住过的样子。不归道人阖目盘坐在蒲团上,面前一张小几摆了几只玉简,两侧铺有竹席,正等着两名捡来的徒弟跪上去。
进了房间仙鹤直挺挺往不归道人旁边一躺,两只翅膀乍开铺在地上,怎么看都有点生无可恋的模样。
连川看见那光秃秃的席子就觉得膝盖疼,“噗通”一声直挺挺跪下,好似下一刻就要冲着对面磕几个头。林长舌眼中带笑,敛衣屈膝,长袖甩出优美的弧度,轻盈跪坐。
不归道人看过满脸不自在的连川,暗低里憋笑的林长舌,余光瞄到身侧好似生无可恋的仙鹤,头疼的皱了皱眉。
这小徒弟是怎么回事?风行鹤向来心高气傲,怎地就对水族一见钟情了,想吃鱼了么?
刚才隔壁那一幕,不归道人看的是清清楚楚。风行鹤跳舞的时候,他险些就要进去捆住这家伙了。旁人不知不归还不知道吗?
情劫难渡啊!
“长舌出去,继续昨日的功课。”不归道人清了清嗓子,先撵走了林长舌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挑事精。在林长舌翩然走出了门之后,淡淡开口:“敢偷听就割了你的舌头!”
门外传来一声轻咳,林长舌迈着重重的脚步声远离房门。
“行鹤,你……”风鹤羽是不归道人亲手养大的,相依为命了许多年,不归道人见不得他这副挺尸样。
风行鹤把头埋到白羽下面,沉闷说道:“我没什么,你别问了。”
也罢,这种事还得自己想通才是。不归道人转了心思,对连川说道:“把你近日所练刀法对这石人用出。”双指一挥,房中出现了一个漆黑的石人。
这个石头人遍身带这金石之色,面容栩栩如生,威武不凡,同飞尘道尊邓飞尘长得是一模一样……
连川腹诽:果然是想杀那对野鸳鸯吧!
幻出如意,喝道:“双刀!”如意顺从心意,变成他常用的一双唐刀,
连川挥动手臂,转动刀身,对准石人,按照顺序一一施展了砍、剁、劈、截、撩、扎、刺,七式刀法。
石人材质甚是古怪,如意刀哐哐哐劈了几百刀上去,连个白点也没留下。倒是连川的刀,越劈越短,四尺二寸的刀身不出一刻就只剩二尺!连他的修为也随着如意刀的缩短,一路稳步倒退,从筑基后期落到了中期。
一刀一刀接连劈出,修为也在一点一点缓缓下落。
不归道人不说“停”,连川就得咬牙继续,心道:“等小爷落回了凡身,倒是不用跟你去干什么杀人的勾当了!”
“唔,不错!看得出来你最近在刀上面,还是下了些功夫。”不归道人好似瞎子一般,根本没在意连川的境界,眯起眼,不停地颔首以示赞赏。
连川翻了白眼,撇嘴继续,脚下步履稳健,围着石人转动。“如意短刀”猛烈下落,斩在石人心口,后颈,丹田等要害部位。把这石人当做不归道人,连川顺手在石人脐下三寸捅了几刀。
两个时辰过后,连川的修为落在筑基前期,如意刀大约还有一尺。再如何落刀,修为和如意都不再减弱,连川放下心来。
他也想明白了,这石人不知是什么至宝,能助人夯实根基,撇去虚浮的修为。自己的修为虽然有所掉落,但体内的灵液却更加浓稠,其中灵气含量是曾经的两倍。若是将丹田蓄满这样的灵液,到了金丹期不必吃什么天才地宝,也必然会结成九转金丹。
“你这样的天资,不必经过那定灵壁,道人也知不会低于天阶七品。可是你却一味吸纳灵气,不知如何凝聚,若非遇见我……哼!”连川在甲板上的那一场斗法,不归道人已看出此子经脉通达,资质不凡,正好那柄五行刀对他也有些用处,干脆强摁着头,收了个不甘不愿的徒弟。
反正这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现在看来,这徒弟收得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