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越带着几个自小侍奉她的仆从,住在三套门脸隐蔽,并排相连的小宅院当中。据东越所说,左边住着“看守”舒昭,右边住得是“贵客”宁青弦。
连川和虞连心刚一进门,被东越拨给连川听用的侍女湖雀便迎了上来。
她垂着眼,仿佛没见到两位客人手中的“物品”,行礼过后恭声说道:“连公子,虞公子。主人出门了,给二位留言‘祖母召唤,稍后便归’。”
绾霞招见东越,可不是什么好事。
连川和虞连心心中俱是一惊。
沉默片刻后,虞连心吩咐湖雀:“知道了。你下去吧,东仙子何时归来,何时禀报。”
安春走后,虞连心把一兜子修士丢在院角,拿着空白玉简挨个审问。
连川乍着胳膊,对着房内喊道:“话唠师叔,快出来!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林长舌见过东越之后,一扫前日颓唐,重新恢复了风流不羁的做派。
他掀开门帘,满面春风地走出来,拖腔拿调地说:“回来就回来吧,还带什么东——”见着两个脏兮兮的半大泥孩子,吓了一跳:“这什么?”
连川嘿然一笑,把两个孩子丢给他:“师侄另有要事,拜托师叔给他们洗干净,喂点吃的,再问清楚来历。有伤治伤,没伤看牢,千万别让他们跑了。”
没等林长舌回答“行”或者“不行”,就发现这两个孩子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那男孩的身形灵活的很,在半空中扭腰,转身搂住女孩,没穿鞋子的黑脚就冲着林长舌的腰蹬过来。
女孩缩在男孩怀里,两只拳头挥舞出虚影,猛然砸向林长舌的太阳穴。
要让两个炼气小孩子打结实了,林长舌金丹真人的脸就丢到天边去了。
他拿着纸扇拨开男孩脚踝,空手左右挡住女孩拳头,两道真元落在他们手脚,顿时将两个泥人禁锢起来。
连川在一边鼓掌:“师叔威武。”说完抬脚就走,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虞连心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抿紧双唇,忍住泛酸的心思,继续审问那几个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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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弦少君不开心。
几十年前,他遇见了心仪的灵兽,后来让那头灵兽跑了,跑之前还掀翻了宗门秘地,惹出好大一场风波。
星宇仙为此对他管束的更加严厉。
好容易参加了拍卖会,借机看过那灵兽几眼。没过多久,就得到了灵兽在秘境中失踪的消息。
几十年过去了,明少君依旧对那灵兽不能忘怀。
星宇在两洲争斗最激烈的时候,也没忘了为他搜罗灵兽。
可惜,无论是威严华贵的墨玉麒麟,还是软糯娇缠的紫电幽灵猫,总比不上最初那一只桀骜不逊的小家伙,令人心折。
明少君倚在软枕上,晃了晃手中玉盏,澄澈酒液映出一双半醉的眼眸,自嘲一声:“傻了吧?”
前日遇见那人怎么可能像连川?听江琛巡说,那崔家子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如今正给委身道尊孙女做炉鼎,真是白瞎了那朱砂痣和三分风流神韵。
要真是那人别说给道尊孙女做炉鼎,就是道尊,也非得被他一刀砍死不可。
宁青弦仰起头,一口喝净盏中酒……
他瞪大双眼,盯着房顶破洞中伸出来的一张脸楞了片刻。
艳红朱砂痣,桃花眼,天下难寻的美色,不正是他反复思念的家伙?
“咳!咳!咳——”宁青弦呛了一口酒,险些咳出血来,缓了许久抬手擦去残酒,冲着跳入房中的身影,怒道:“你从哪冒出来的?不会敲门再进来?差点呛死本君!”
连川嫌弃地看着他,点了点自己的鼻下:“不会喝酒就别逞能,鼻涕都呛出来了……”
自小侍从如云,金尊玉贵长这么大,宁青弦第一次当着旁人的面流鼻涕,并且那个“旁人”还被他放在心中惦念了几十年。
宁青弦又羞又气,重逢的喜悦顿时散了大半。他抽出手帕捂住鼻子,恶声恶气骂道:“本君知道!不用你多嘴。”
连川操纵灵力在他脑门重重一拍,坐到软榻上,没好气说道:“怎么还是这么不识相!”
宁青弦让他砸得头晕脑胀,指着连川回嘴:“比不上你见色忘义!”
“义个屁!把话给我说清楚,小爷什么时候干过不义之事?”
“怎么没有,本君好吃好喝养了你好几个月,虞连心一来你就跟他跑了。跑就跑了,干什么还要带着鲛族,你知不知道你坑死本君了?”
“翻旧账是吧!那还不是你偷鸡摸狗,掳我在先?哥哥要不是命大,早就死在虚空了!”
“死就死了,一个瞎子——”
“啪啪啪……”
接连甩了宁青弦几个巴掌,连川跳起来撸着袖子,“你才是瞎子!今日非要治治你这张臭嘴不可!”
宁青弦摸了摸红肿的脸,眼中浮起不可置信的神色:“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居然还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仙帝儿子有什么了不起?”
趁宁青弦愣神,连川猛然蹬地,将他扑倒在塌上,右手紧握,迅速给了他两拳。
在兑泽当了十年野人,宁青弦好歹有了点野性,挨了打后知道还手。他腰背用力,使出一招鹞子翻身,反手将连川摁在下面,同样还回去两拳。
连川顺手摸到一抹鼻血,挥开肩头的大掌。柔软身体如蛇滑上宁青弦后背,挥掌拍着他的后脑,怒道:“居然还敢还手?”
“为什么不能还手?”宁青弦反手抓住连川的背心,用力把连川摔下去,欺上前去一拳砸向连川眼眶,“难道就因为我喜欢你?”
拳头距离那对多情的桃花眼很近,宁青弦砸不下去了。
他泄了气,冷了心,起身走到桌前,倒了杯酒,一口气喝完,冷声说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前日见到的那人果然是连川,那时他在宴会上对自己避之不及,今日却主动送上门,明显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架势。
连川转着眼珠,嘿嘿笑着,仰身靠在软枕上:“你还喜欢我啊?”
“到底有什么事?”宁青弦瓮声瓮气地说道:“不说就滚!”
“我找你是想问问,你是什么时候来流辉海的,又是怎么来的。”连川侧过身体,用手臂撑住脸颊,黑发如瀑洒在榻上,仿佛长出无数把小钩子,钩住宁青弦的心神。
他就在这里,在我的眼前,在我的榻上,那一点缠绕心头久久不去的朱砂痣,触手可及。
宁青弦的心思乱成了麻团,嘴上冷冷地说:“你跟我结灵兽契约,我就告诉你。”
“那可不行。”连川好声好气地回答他:“我修的是人道,你懂吧?要同我结契,谁为主谁为仆那可是不一定的事儿。”
烛火那潋滟绝丽的少年笑的很得意:“当然,明少君若是执意做我的仆从,在下也不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