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江琛巡打算撕破脸时，有名下人匆匆上前，对江琛巡几句耳语。
江琛巡面色变了，端了杯酒起身，“诸位，府中来了位贵客。琛巡代诸位迎上一迎，稍后便归。”
主人匆匆离去，众人私下猜测起“贵客”的身份。
连川低声问东越：“又是你祖母的帮手？”
东越借着茶杯遮掩，悄声回答：“新陆又有哪个人不是祖母的帮手？这些世家见利忘义，既没有能力挖掘，又惦记着海底资源。举陆出海这等好事，他们当然要鼎力相助。至于要死多少人，谁会在乎？”
这几句话说得有意思，东越好像不似外表那般没有懦弱无能。
连川认真审视着她，“看来你不赞同东绾霞的做法。”
“你知道为什么海楼岛在裂隙之后，能够抵抗十数年。而虎轩一域的黑妖却完全没办法控制吗？”
连川诚实地摇了摇头。
“祖母明知手中阵图有误，却还是不肯死心。这些年在虎轩陆续尝试了六次布置海陆升仙阵！换句话说，光是虎轩一域就有六道裂隙！”
“她可真是该死！”连川胸膛起伏，怒气烧红了双眼，“你也该死，师叔说你是阵眼，六道裂隙有你一份力，你根本不无辜！”
“活着就是受罪，这世上谁人无辜？祖母以礼相待，你们大长老却跑去鼓动云若道尊囚禁祖母，就无辜了吗？”东越盯着连川，“若非急着逃离海楼岛，祖母又怎么失手损毁大阵，以致现在海楼岛封闭？若是由果溯因，罪魁祸首该是狂法和云若才是！”
她的双眸中水雾褪去，眸光顿显犀利，唇角含着一丝讽笑，东越呈现出来的凉薄让连川有些吃惊。
连川忍不住反驳：“那也是因为东绾霞要让我师叔给你做炉鼎，大长老才顺水推舟，接了云若道尊的盟约。”
“是三秀主动跟我祖母说，他只要一场能让仙道魁首恭贺的双修大典，就愿意跟我结契。何况我还许了他三生契，保他性命无虞。当初那场典礼可是风情云了结仇人的盛筵！”
王师伯做事就算不够光明磊落，也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为了相救林长舌。谁都能说他的不是，只有风情云门下弟子不能说。
见连川无话可说，东越收敛了锐气，语气平和地说道：“你瞧，人都有远近亲疏。我看在三秀的面子上，不打算追究你们私入新陆。还请你们也别追究祖母的过错，趁早离去吧。”
说来说去还是要包庇东绾霞。
连川闭了闭眼，问道：“你知道自己背上那座阵法实际上是仙阵吗？只有九重天的阵法才不能绘在下界的一片纸、一块简上。东绾霞是拿你的根骨、修为和寿命去填仙阵图的无底洞。”
东越端了茶，敛目啜饮，无奈地说：“我知道。需要拿青羽仙金遮盖供养的阵法当然不会是普通阵法，以微末修为如何能背负的起？可是一身骨血承自祖母，她老人家伸手来要，我就只能全部奉送。”
“仙阵凭她一个下界修士，肯定是弄不出来了！”连川斩钉截铁地说：“那位疯婆子只会把流辉海变成黑妖海，杀尽海域人！”
“住嘴！不许你辱骂祖母！”
“我就骂她了！你咬我啊？”连川倏然起身，指着东越的手指气得发抖：“难道就因为她困于独子夭亡不得解脱，就要天下人陪葬吗？你助纣为虐，如今敢去虎轩看一眼吗？阂眼时可曾见到数十万冤魂前来索命，冷心冷肺之女，你修得是修罗道吧！”
一脚踹翻了桌案，汤汤水水在东越脚边洒了一地，“崔景”在地上啐了一口，道句：“妖妇生的好妖女，生生世世也休想跟我师叔结成良缘。”
之后便要扬长而去。
他们二人的争论起初声音极底，后来激怒之下，连川没有控制住自己，最后两句争吵引来众人注目。
“哎呀呀——这是怎么了？”
连川被个云鬓高髻的彩衣女子拦住。
东越情绪爆发过后是心灰意懒的疲倦，冷言道：“让他走！”
那女子的声音有些耳熟，连川上下打量着她：“让开。”
彩衣女子不退反进，勾起耳边发丝，咯咯娇笑着：“崔公子怎么还跟东妹妹闹起来了。平白惹得妹妹伤心，却是你的不对。还不快去赔个不是？”
女子冲连川打着眼色。
连川忽然想起花厅那道得意洋洋的女声，眯着眼问道：“明珠海域主杨家的大小姐？”
“既然到了明珠海，那就是一家人嘛。哪里还用称呼域主，当不得当不得……”杨家大小姐口称不敢，眼中全是得意。
连川环视四周，东越垂头静坐，宁青弦坐在上首饱含兴味地看戏，四周宾客都在注视自己，江琛巡离宴许久，尚且未归。
他心中计算着得失，面上歪了歪头：“确实当不得，杨家屠杀友朋满门，又拿自己子弟给东越妖女做炉鼎，依靠媚上晋升，哪一点配做域主？”
杨大小姐眼中闪过一丝狠意。她原以为是小儿女口角，有人打个圆场，这事也就过去了。
无论是东越还是崔家，如今都是新陆贵人，说不定杨家还能借此再搭上一条路子。
可是眼前这败家子却当众捅漏出杨家的脏底子！
不能让他继续说下去，见利忘义的帽子扣实了，谁还敢跟杨家来往？
也不知道是被哪句话刺激到了，东越魔怔一般盯着秋菊纹绣鞋尖那点油渍，对身边的人和事置若罔闻。
杨大小姐用眼角余光观察了东越，暗恨她不肯管束“崔景”，碍于东越的身份，也只能暗地腹诽一句“连男宠都管不好的废物”“。
杨大小姐咬了咬牙，脸色变得极快，凄凄哀婉一笑：“崔公子说笑了，您说得是水家的事儿吧。他们确实是被歹人灭了门，但是此事绝非杨家所为。我们杨家为此广发悬赏，追凶数十年，一直盼着真凶落网，抚慰水氏在天之灵。您要是知道些什么……请……请您告诉……我。”
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
杨大小姐在连川眼里看不出美丑，对大部分男子来说却是个明丽端庄的美女。
美人垂泪，便有人看不下去了。
“不愧是静宁有名的败家崔公子！先对东越仙子口出不逊，后又对杨大小姐不依不饶。我说，你个大男人怎么总对着女子逞口舌之利？”
连川身侧，一名身穿彩裳的圆脸小少年从宴席上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