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秀于林风必催之的道理,他岂会不懂?
长白千年前创派,传至沧月一代已至五代。
八十年前正魔一战,长白为主导,付出的代价也是最大,门内前代好手几乎陨落殆尽。
这个有着千年传承与底蕴的宗门大派,目前仅剩了他们这些五代弟子勉力支撑。
若不是他这个已至大乘境界的修真奇才名声在外,恐怕长白第一仙门的名头早已不保。
反观其他仙门却以那一战为契机,广揽人才,发展迅速,尤其是位居长白之后的第二大宗门天一剑派近年来更是风头大盛,接连并了几个仙门仙派,实力卓绝。大有赶超长白之势。
沧月道心清澄,不累虚名,倒对此浑不在意。所以多年以来,长白一直与世无争,算是独善其身。
元婴境界的薛听时,六代弟子中算得上佼佼者。
掌门师伯闭关八十年,此番出关,却看不到他往昔的风采,反而处处透着憔悴,甚觉纳闷。
自己不便多问,见沧月那如霜的倦容,一颗芳心仿若抽丝。
她怔怔地瞧了一会儿沧月,见他再无吩咐,才轻轻地躬身道:“如此,听时就先告退了。”
她推门而出,沿着石阶缓缓而下。行至眼界宽阔之处,举目而望,一片银妆素裹的冰雪世界尽收眼底。
仙树灵枝挂满了琼琚,几树寒梅傲然绽放,点点红艳让这纯净无垢的天地多了些颜色。
长白主峰悬于长白山之巅,众峰环拱,直耸云端,终年积雪覆盖,若璞玉明珠,璀璨星华。长白山之名便由此而得。
薛听时踏着积雪踽踽独行,每一步都是心事。
眼前又浮现出沧月清俊的脸庞,八十年前的那一战中,在她岌岌可危的关键时刻,沧月挡在了她的身前。
那一刻起,那道如这磅礴巍峨的长白主峰一般的伟岸身影,烙印一般刻在了她的心间。
她与沧月本有师徒之缘。一百三十年前,她入长白修行,因资质甚佳,颇受宗门赏识。
那时长白初设分脉,五代弟子开始收徒,沧月做为掌门弟子早已锋芒毕露。时任掌教的明溪上人授意沧月将薛听时收入门墙。
试炼之时,沧月恰奉师命下山公办,此一去生了些枝蔓拖延了数月,等他回来内门收徒早已结束,薛听时阴差阳错的便成了紫璇峰的开脉大弟子。
沧月后来时常来紫璇峰给她点拔,指导修行。她的修为因此突飞猛进,两人虽无师徒之名,也算有师徒之实,更加之他们年龄差距并不是很大,所以称得上亦师亦友。
后来沧月继任宗主,门内事务繁忙,两人交集渐少。自那一战后沧月闭关,屈指算来,自己已有八十年未曾见他了。
此时相见,于她,是乍然重逢的喜悦。于他,则是平湖静月的淡泊。
相识一百多年来,她从未吐露过心声,可是,他能感知的到吗?
山风飒飒,卷得陈雪纷扬。她收了护身罡气,任凭飞雪扑面,感受这些许的凉意,三千青丝风中凌舞,此时她心头思绪万千,当真是芳心只共丝争乱。
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了山峰脚下。对面的山岚之中,松柏苍翠,怪石嶙峋,奇花异草,郁郁葱葱,处处生机盎然。山涧之中流水淙淙,间或灵兽怒吼,又有百鸟啾鸣,早已换了另一番人间圣境。
她在断崖前驻足回望,沧月的道殿隐于云雾之中,渺不可见。她悠悠地口吐香兰,呆立了许久,这才收回了思绪,御剑腾空而回。
紫璇峰山门前立着一个神采奕奕的中年道姑,正是薛听时的师父飘遥真人。她赶忙上前行礼叫了声师父。
飘遥见她一脸的落寞,知她有心事,也不点破,只是颔首嗯了一声。
薛听时又道:“启禀师父,外门有一个学子名唤采萱,根骨之奇,实属罕见,弟子意欲来年内门纳徒时将她招至我紫璇峰。不知您老人家意下如何?”
她对采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全然是因为心系沧月之故。自己倒没细觉。
飘遥点点头道:“此子为师亦有所闻,确是可造之材。”
薛听时得了师父的许可,心里一宽。又施了一礼,作别飘遥真人,回了自己的道府。
飘遥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轻轻地摇头叹了一声。做师父的岂有不了解自己徒儿心思的。
宗门之内谁都认为柳青衣与沧月才是天造地设珠联璧合的一对佳人,可这许多年来,她亦不过是痴情枉种,徒惹相思罢了。
一入相思门,才知相思苦。只怕自己爱徒的这一枕相思最终还是付了那东逝的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