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小遗没有回来,小枫原本还想出去找他,却被赫失劝了下来。虽然心里忐忑,可还是听了赫失的话,由小遗在外面过夜。
她总不能把他拴在身边一辈子。
小枫夜里睡得并不踏实。早上醒来,脑袋昏昏沉沉,就听见屋外小遗的喊声。
“我阿爷不是死了吗?”
“你怎么会是我阿爷?”
“我阿爷难道不是西洲人?”
小枫听不清他在喊些什么,也不知何事能让他如此激动。随手抓起身边的衣裳穿上,就披头散发地出了门。
“小遗,大清早的,你……”
待小枫看清门外的那个男人,顿时脑中“嗡”的一声,双腿发软,险些跌倒。
二人就那样对视了良久,时间仿佛凝滞一般,一眼万年。
“我是西洲的九公主,我阿爷是西洲王,我阿娘是西洲大妃,我阿翁是丹蚩最厉害的铁达尔王!”
“我是中原的顾小五,我阿爷是茶庄庄主,我阿娘是庄主夫人。”
那时,西洲的那片茂密的绿洲之上,流水殇殇,萤火虫的光芒照亮了两人的侧颜。他们看着彼此,世间一切的良辰美景,仿佛都成为了他们的陪衬。
那时,微风袭来,月上枝头,茫茫草原之上,二人以天地起誓,三拜结亲,私定终身。
那时,丹蚩的王帐里,飞扬的花瓣,祝福的喝彩,拂去痕迹的沙路,丹蚩阖族之人庆贺他们喜结良缘。
只是后来,世事难料。
“我是西洲的九公主,我阿爷是西洲王,我阿娘是西洲大妃,我阿翁是丹蚩最厉害的铁达尔王!”
“我是澧朝五皇子李承鄞,我父皇是当今陛下,我母后是当朝的皇后娘娘。”
她仍是西洲的九公主。可她的阿爷,被澧朝人逼疯,她的阿娘,被澧朝人逼死,她的阿翁,被她挚爱的顾小五,亲手砍断了头颅。丹蚩的族人,在那场血战之中,无数人被碾压在澧朝的铁骑之下。
她悲痛欲绝,她想寻求自己在世间唯一的依靠,她毅然决然地去顾小五的怀里寻求温暖。
可她的顾小五,已经变成了冷血无情的帝王之子,为了澧朝,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她伤害得遍体鳞伤。
她的顾小五死了,是李承鄞亲手杀死了他。
从此世间再无顾小五,只有五皇子李承鄞,为了争夺太子之位,将她至亲之人接连害死,逼迫她背井离乡,将她禁锢在皇宫的高墙院内。
是他,给了她最初的幸福,让她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是他,将她心爱之人一一除去,将她心爱之物全都毁掉。
是他,她因爱生恨,却始终狠不下心来,最终选择不顾一切地疯狂逃离。
可是命运轮回,兜兜转转,无论是顾小五,还是李承鄞,都是她此生逃不开的羁绊。
小枫吃吃地笑了,泪水却如雨点般接连滑落:“李承鄞,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岁月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她还是李承鄞记忆中的模样,是他这十年来日思夜想的模样,是他每每梦中遇见,醒来都会泪流满面的模样。
李承鄞心如刀绞,低声说道:“小枫,我想你了。”
心中郁结已久的心结蓦然打开,心中并无释然之感,反而更加沉痛。
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去乞求她的原谅,让她重新回到自己身边?只怕她不愿。
干脆利落地放手,从此相忘于江湖?只怕他不甘。
他想起了两人携手跳了忘川,了却前尘往事后,在东宫,自己仍是爱她无法自拔。
可为了母家之事,为了她的安危,他将她晾在一旁,去宠幸别的女人,他对她冷嘲热讽,漠不关心。
三年内无数漆黑寂寞的夜,都是她一人度过。
二人心中都有彼此,却最终谁都没有说破,就由着误解让他们日渐生疏,就由着小枫一人默默承受着所有不堪的往事。
他恨她心中之人不是自己,嫉妒之下,竟下令将她的师父顾剑万箭穿心射杀,浇灭了她心中对他残存的最后一丝期望。
直到一切都无可挽回的时候,他才终于明白,她的心中从未有过别人。
自始至终,她都深爱着她的顾小五,那个欺骗她,伤害她的顾小五。还有后来那个看起来并不爱她,只爱争权夺利的东宫太子李承鄞。
时间的流逝将往事撕扯得四分五裂,却在二人久别重逢之日拼凑在一起,全部展现于脑海之中。
既然前尘往事如此痛彻心扉,既然上天又重新安排他们相遇,两人重新来过,又有何不可?
“小枫,跟我回澧朝,我一定不会再伤害你。”
未等他开口,小枫早已泪流满面。如今她又重新听到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倾诉着对自己的思念,一时情难自已,不禁掩面跪地而泣。
千言万语涌入心间,却流出一句:“李承鄞,我恨你。”
李承鄞走到小枫面前,轻轻环绕上她的双肩,将她揽在怀里,温柔地说道:“小枫,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我自己。”
“恨之前那个混蛋的自己将你伤得那么重,恨自己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小枫,我错了,给我一个机会,跟我回澧朝,让我重新弥补当年对你犯下的罪过。”
李承鄞不由自主地抱紧了眼前朝思暮想的人,恳求她的原谅。
可小枫一言不发,只是拼命地摇头,抗拒着眼前这个曾经给她带来欢愉和痛苦的男人,抗拒着自己好不容易才选择放下的过往,抗拒着连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内心。
“求你了,原谅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小枫一把将他推开,发了疯般的捶着他的胸口。
“李承鄞,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为什么!”
李承鄞握住她的手,将她重新揽在怀里,在她的额上印了一个深情的吻。
终于,小枫放弃了挣扎,在他怀中痛苦地呜咽,由着他安抚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