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02
夏迁2020-07-31 19:062,439

  沈家堡的三小姐,原该寝食无忧,锦缎华裙,可修银在旁打量着,沈南风在这市井里的状态,似乎比在沈家堡时还要自在很多。

  两人住进同一间客房,简单地吃过晚饭之后,沈南风便从柜子里取了一套多的床褥铺在地上,话虽然没说一句,显然也是一个要把床铺让给他的意思。

  虽然被她戏弄,又挨过这人的拳脚,修银还是不能理直气壮地跟一个小他许多的女孩子抢占舒适宽敞的床铺。于是沈三小姐刚刚利落地展开褥子落在地上,修银便一个跨步坐了下去,又伸手接过沈南风抱来的被子,嬉皮笑脸道:“小人不敢劳烦您这金枝玉叶给我一个小偷儿鼓捣铺盖,我自己来,自己来就好啦。”

  沈南风看他在自己回头的工夫就悄无声息地坐在了地上,也不坚持,松了手,由着修银去整理晚上休息的铺盖。

  修银掸了掸被子,顺便接下沈南风扔过来的枕头,听见沈三小姐似问非问地说:“轻功这么好,当贼不可惜么?”

  修银转转眼珠,反问道:“三小姐家世这么好,做影公子不可惜吗?”

  沈南风倚在床边,闭目养神,没有接话。

  修银等了一阵儿,扯过一把椅子,把枕头放上去,垫着手臂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好奇地追问起来:“话说,我从昨晚没跑过您之后,一直都很好奇来着,我知道南公子一直在云巅寺求学,而渡红禅师的绝学之一,就是流云步法。这步法不是轻功,只是稳盘学武的底子,虽说女……我是说,像您这样身形轻量的少年郎学起轻功会有优势,可步法再快,还是变不成轻功的。南公子昨天,到底是怎么一抓一个准儿的?”

  沈南风自幼习武,听修银似乎很明白这些,声音浅淡的反问了一句:“想知道?”

  修银期待地点点头。

  后者嘴角似有还无地弯起一点儿:“我能抓住你,无非是因为你不够快,学艺不精。尤其,偷东西居然能撞到主家的脸上。”

  修银:……虽然这是强者对手下败将的碾压之言,可怎么听上去就这么难受呢?

  修银挠着脖颈,有气无力道:“……三公子,不是我不谦虚,我做偷儿做了许多年,即便偶然失手,也没有逃不掉的时候,到你这里,居然是我学艺不精,运气太差。”

  说着,修银忽然迷信地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问:“唉呀,对啊,我这撞见你的方式如此倒霉,你还雇佣我为你做事,不要事情没办成,我先被你给克得不得好死了?”

  修银嘴比心快,说完才觉得不妥,抿着嘴唇不敢喘气,偷偷一瞄坐在床边的沈三小姐,沈南风果然因为他的最后一句,慢慢掀开了一点儿眼皮。

  只是,沈南风虽然半睁了眼睛,却也没有瞪向修银,只是沉默地虚盯着一块儿地方。

  她眼尾阴影浅淡,眉目好似清冷的水墨,修银连忙推开面前的椅子,发出一些吵人的噪音,打个哈欠道:“吃饱喝足,时候不早,该休息了,该休息了。”

  一面说着,修银一面躺下来,又腾地一下坐起,问:“三公子,这灯要吹……?”

  话未说完,床铺那边飞出一只飞镖,屋子里那只照明的蜡烛被削断了燃烧的烛芯,飞镖钉进柱上,屋子也就此黑了下来。

  修银吞了吞口水:好、好准头。

  从昨天到现在,沈三小姐的轻功刀法,箭术暗器,修银可算是都开了眼界。

  影公子在江湖上从不高调,可她在自己面前,倒是毫不吝啬就展示了她的种种本领,好断绝自己试图避事开溜的念头。

  月光浅白,因为烛火忽灭而突然黑下来的屋子,慢慢又透出了窗外的月光,修银躺在地上,在月色里苦着脸想,看起来,这“影子”他是注定暂时无法甩掉了。

  同住一室的二人一床一地,各有心思,又各自睡去。月亮爬上树梢,愈发明亮起来,客栈外那棵高树的影子便映进了房间,枝桠和叶子仿佛有了生命,摇摇晃晃,影影绰绰。

  风吹叶动,像一曲自然的安眠乐,放松人的心灵,屋子里的两个人都在这午夜里睡的很沉。

  哗啦啦的响动里,窗户被支开一点儿细缝,也不会惹出多的声音。

  哗啦啦的响动里,一条细长的影子从窗户的缝隙无声伸进,也足够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一条,两条,三条。

  借着摇晃的枝桠和树叶的影子,一条慢慢靠近地上拱起的铺盖,另外两条,则悄无声息地绕过地上睡着的人,爬去了内室的床边。

  微风浮动,草木飘香。

  三条影子分别靠近目标,蛇一般抬起头来,在风声里骤然发动!

  几乎是在影子蹿起的同时,有什么东西迅速且精准的,钉住了它们的七寸。

  地上那床鼓起的被子下面躺着的人,在蛇影发起进攻时骤然侧过身去,指间翻出三根银钉,斜斜打中蛇影戳进地板,顿时便止住了这三根细长的影子的动作。

  刹时间,细影仿佛受了极大的疼痛,疯狂挣扎起来,原本准备发起进攻的前半身鱼一样的扑腾着,在地板上拍出吵闹的动静。

  修银睁开眼睛,瞧着阴影里隐约的轮廓,嘴角带笑道:“这回可以看看,我的眼神是不是没有出错了。”

  说着,床铺上的人影也翻身下地,用火石重新点燃了房间里的蜡烛。

  碧雪镇是山脚的大镇,但他们一路劳顿,又不想暴露身份,便选了小镇上一家不起眼的客栈。客栈环境虽然不差,但房间却不大,一只蜡烛便足以让屋子亮堂起来。

  房间亮起之时,修银原是戒备地盯着那阴影攒动的地方,却忽然变了脸色,诧异地打量起整间屋子来。

  那地上三条细长的蛇一般的东西,果然是诡异的绿色藤蔓不说,窗户的缝隙里爬进来的,却远远不止这些藤蔓,还有些青苔和不致命的细小植物从窗口蔓延进来,从墙面延伸至地板。

  沈南风冷着脸色,修银往她身边凑了凑,笑容难看道:“南公子,你说,这会不会是客栈里湿气太重所致?”

  沈南风沉默地打量着地面上那三条被钉住的藤蔓,它们粗细不一,却仿佛有了生命的动物,挣扎着想要逃脱,被钉住的地方渗出绿色的汁液,汁液上又蔓延出青色的苔痕。

  这景象怪异至极,沈南风顺着藤蔓进来的方向看向窗口,抬腿便要迈步过去。

  修银见她动作,连忙拉住她道:“你做什么?小心有毒,不可踩踏。”

  沈南风回头看他一眼,歪头冷道:“不踩便是。”

  她说话时正背对着那些垂死挣扎的藤蔓,那些被钉在地上兴不起风浪的妖异青藤忽然静了一瞬,然后猛地一弹,竟挣脱了银钉,鞭子一样直冲沈南风而来!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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