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野兽一般的叫声恐怖且真实,在人的耳边久久回响不去。
修银虽然是第二次过来黑店,却是第一次听到声音,他并没有太多防备,反倒是很认真地分析着这突如其来的兽吼。
而坐在对面的沈南风似乎也在做和他一样的事情。
烛火恢复稳定的明亮时,两人对视一眼,做了肯定。
首先,这兽吼来自于黑沼泽的西北方向,密林深处。其次,这吼叫之前的风声,确实是黑沼泽送出来的,因为大门外面,远一些的河岸那边,月光映衬出的树影根本没有晃动。
黑沼泽果然不干净。
沈南风神色平静,心却有些沉了下去,她没有告诉修银的是,那一声吼叫传出的时候,她感到体内的血液似有沸腾焚烧的倾向。
不知为何,她的异能似乎对这森林有所响应,还是一种很强烈的响应。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沈南风有一种起身前去森林深处一探究竟的冲动。
幸好此刻,老板娘颖儿略显高昂的声音分散了她的精力。
修银也凑她近些,挤眉弄眼道:“现在我们等的人还没来,不如也上去凑个热闹怎么样?万一那玩意儿合了三小姐你的眼缘,说不定还能顺便得一件宝贝呢。”
沈南风顺势深吸口气,平复体内的异动,摇头无语道:“抱歉,我也没你想象的那么有钱,更没有那么爱烧钱。”
不过,这个热闹,她倒是不抗拒去瞧上一眼。
那位年迈的百宜听了颖儿的话,也从适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看一眼外面的月影,差不多到了时辰,便慢慢地将手里那个破布包裹的盒子放到了桌子中间。
相较于遥远的恐惧,近处的宝物更能抢夺人类的注意力。
饭桌上的许多人已经站了起来,离那位百宜的桌子更近了一些,似乎生怕站远了就没了机会。可他们即便贪图这盒子里的东西,也还是恐惧着人与人之间实际的地位,所以身份显赫的那些还是没有被挤到后面。
沈南风不想惹来注意,她虽然也站了起来,却没有走得太靠前的打算。
只不过她气质清冷,无形中便形成了一堵墙壁,加上她是头一次出现,身份不明,所以也没有人非要挤占她的位子。
但和她一样不怎么着急的,还有那位草药行的少东家韩括。
修银跟着沈南风走到近处,韩括也带着一个随从走到了这边。他似乎在这里地位不低,走近过来,很多人都给他让了位置,让他过去前面。
沈南风见旁人让路给他,淡定地也退了一步,抬手说了声“请”。
不料那韩括打量着她,居然露出笑来,也做了个抬手的姿势:“公子若不嫌弃,与我一同往前一些,如何?”
沈南风歪了下头,虽然意外,却不客气地点了点头:“恭敬不如从命,多谢。”
明明沈三小姐只是不卑不亢荣辱不惊的态度,修银就是觉得背后凉嗖嗖的,觉得这位书生气的公子有点儿命不久矣的意思。
但既然有了凑到前面的机会,他也就默默地跟了上去。
韩括站到前面时,那位百宜还在慢悠悠地拆包裹,于是他正好趁这个时间,微笑着与沈南风搭话道:“虽然有些唐突,但小生总觉得公子有一些脸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沈南风眉目里的英气不是遗传母亲,她与二哥都曾被人说过与沈老堡主相像,韩括虽然没见过她,却见过她的父亲沈平山,有此一问,也很寻常。
于是沈南风毫不慌乱地抬眼打量他一番,摇头道:“您这般气质,一身粗衣也掩盖不住,倘若从前见过,我必不会忘。”
夸赞之后,她又微笑着续道:“不过,我也觉得公子看上去好生面熟,说不定是合了眼缘吧。”
韩括愣了一下,也微笑起来:“公子说得好,合眼缘的人,自然会觉得面熟,敢问公子尊姓?在下韩舌,是韩家的一位管事。”
他所代表的草药行是方圆百里内最有名气的草药大家,所以姓氏可以告知,但却需要隐瞒他少东家的身份。沈南风故意露出一副识抬举的样子,坦然行礼道:“原来公子是韩家的人,在下修银,不过是个小角色,能与韩公子交谈,实属有幸。”
修银:……嗯嗯嗯??你自己在这儿八面玲珑套路人家也就算了,报我的名字算怎么回事,我是个小贼我不嫌命长啊!哪有你这么做人媳妇儿坑相公的?加钱!我要加钱!这活儿没法干了!
他在内心疯狂吐槽,沈南风仿佛会读心似的,垂下去的右手做了个加四的手势。
加钱解千愁,修银顿时就平静了内心。
韩括并没看到沈南风的小动作,也理解他只报姓名,不报家底的原因,钱物聚集之地,弱肉强食,除了一些不会被找麻烦的显贵之人,其余都会注意隐藏身份。
他默默记下这个名字,将视线移回到百宜那边,轻声道:“嗯,你看,这宝贝终于露出来了。”
说话间,那从破布包袱里拿出来的木质盒子已然掀开了顶盖,这店铺的小厮或许早就得了命令,盖子一开,黑店里立即灭掉了数盏灯笼,灯光昏暗下来,从盒子缝隙里流出的萤光,便愈发温润璀璨起来。
没错,是萤光。不是荧光,也不是莹光。
那盒子里躺着的圆润的玉石,如同萤火虫身后发光的肚子,流泻出萤黄透绿的微光,微光之中的玉石本身极为通透,内里如行云流水,致使它散出来的萤光也千变万化。
这竟然是一块儿极品的萤玉。
百宜身后的组织,从来不偷不抢不骗,却总能得到一些极品的好物,它们或是拼命拼来的,或是对赌赌来的,或是其他种种的手段,可这样东西,却几乎不可能出现在市场之上。
因为萤玉虽然带一个玉字,本身却并非玉石,不可能从矿山里挖到一粒。
修银悄悄看向那个年过半百的头发花白的百宜,脊梁冒汗地想,他们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弄来了这个?又为何将如此贵重的东西拿到黑店呢?
而修银正在震撼的时候,他侧前方的韩括已经忍不住说了话:“这真是萤玉吗?灵梏虫已消失多年,你们是从哪里找到了一只活体?又是哪来的本事剖出了它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