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
沈南风擒着修银,冲去后院破开客房的房门,屋内烛火已灭,看不清状况,她仗着眼前无人,眸中微微泛起红色,只见后窗已经破碎,沈南雨不知所踪,而袁凯则身上染血歪倒在角落里。
修银匆匆点起一根火折,在微弱的光亮里打量着一片狼藉的屋子。饭菜翻撒一地,桌椅也四分五裂,地上还有诡异的水痕,像是进来过什么破坏力极强的大家伙。
沈南风放开他,匆匆走去角落里挣扎站起的袁凯旁边,一面大致检查着他身上的伤势一面焦急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小雨人呢?”
袁凯是被劈散的碎物以及他自己的刀背伤到的,呼吸时声音嘶哑,似乎还受了些内伤,但听到沈南风着急,他还是勉强聚力答道:“属下也不知道,我与四小姐在前窗那里听着前堂的动静,忽然觉得身后有危险逼近,我转身抵挡之时,灯就灭了,我不知被什么东西砸中,准备攻击出去的刀也反打了回来,我只听到身侧有一阵极快的风,然后四小姐就被这阵风给卷走了。”
沈南风沉着脸色看向破开的后窗通向的漆黑一片的黑沼泽,回身唤人道:“你要跟我进去……他是何人?”
她心系沈南雨的安危,全然不知修银被她硬抓着拉到这里时,居然还出手绑了另一个人。
屋内的蜡烛已经在刚刚被修银迅速点亮了,于是袁凯也顺着沈南风的目光注意到,修银手里的链子尾端,正绑着一个白白胖胖,一脸惊恐的中年男子。
修银有些抗拒进去那片黑沼泽,连忙回答了沈南风的后一个问题,将铁链拽近一点儿道:“我答应三小姐的,找到中介,从而找出雇主,查您要查的事。这位就是当时找我做买卖的何适。”
说着,又上下扫看了满头冷汗的何适一眼,煞有介事道:“这人可机灵,刚刚见势不对,差点儿就让他给跑掉了,他若是跑了,再想见他可就难了,幸好我逮住了他,不会耽误您的事情。”
他话里话外,反复提到沈南风要寻找沈老堡主行踪的任务。又将何适形容得很不靠谱,意思就是,您得留我在这里看着他才行,我可不能跟您进去。
沈南风锁着眉心,走到何适面前,后者听修银说了几句话,已经有了大概的推断,连忙露出一个圆滑堆肉的笑脸,开口准备说话。
结果他声儿还没出,沈南风便干脆利落的一掌把他给敲晕了。
滚圆的身体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沈南风头也不回地问:“阿凯,你还能动吗?”
袁凯已经给自己的伤口撒了止血的伤药,闻言挺直脊背道:“属下还能跟随三小姐一起。”
沈南风后退一步,拽住修银的手臂道:“你说了一个能字,我信你。只是我不需要你跟着我进去,我要你留在这里,看好这位何适先生。”
说着,拉动一下修银,脚尖挑起一根桌腿握在手里,蹭过地上的菜油,拿火一燎烧起,便声音急中透冷道:“现在,你可以跟我走了。”
修银的如意算盘打了空,手忙脚乱地被她拽去了后窗,平时跑得极快的腿脚这会儿仿佛绑了千斤石头一样用力后坠着,就是不想配合她进去。
开什么玩笑,进了黑沼泽的人就算出来了也非疯即傻,她要为着她的亲妹子犯险无可厚非,拉着自己这个非亲非故的陪葬就相当过分了!
“三小姐我言之有信,一定在外面等着你出来,你硬拽我进去也没什么用啊,我又没你那么能打,而且我胆子还很小,到时候我会拖你后腿的。要不然……要不然你也一掌敲晕我算了……”
沈南风停住动作,又露出那天晚上朝他挥刀之前的神情,冷道:“我敲晕了你,也会带着你进去,你要是不介意,我也不会介意。”
修银:“……”他怎么给忘了,沈南风除了对妹妹是春天般温暖,对待他人都似冬天般冷酷的。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到前堂那边有人扬声喊道:“萤玉!萤玉呢!萤玉怎么不见了?”
这声一出,前堂顿时一片混乱。
修银诧异地转头去看,果然,黑店适才烛火全灭,已经是全然的漆黑,人的眼睛会因为光忽然消失而黑暗一阵,但萤玉不是蜡烛,微光不会被吹灭,眼睛适应之后,应该还是可以看到萤玉的光辉的。
这玉泽消失了,就只有两种可能。
要不然就是有他的同行,趁着混乱将萤玉用不透光的黑布包裹起来,顺手牵羊了去。
再不然就是今晚频繁吸引黑沼泽异动的源头,就是那枚萤玉。而适才森林里越来越近的声音,就是为了来夺走那枚萤玉的。
这是什么情况,是有人故弄玄虚?还是谁在里应外合?
修银虽然诧异,却来不及细想。
沈南风拽着他,听到前堂那边的动静之后,大概也想到了诸多可能,她沉声叮嘱袁凯道:“你小心藏好,若我们两日不出,去找二哥,还有晨远之。”
说完了,也不等袁凯回答,便手臂发力,拖着修银翻过了窗户。
一个堂堂八尺男儿被一个还没到二十的姑娘拖着翻窗跳墙,换成别人,必然会觉得这是天大的耻辱。
修银才懒得在这种时候计较什么耻辱不耻辱,他光是要注意着脚下能落脚的地方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沈南风急着寻找踪迹,拽着他走得极快,没一会儿工夫便彻底没了路,只剩下遍地盘根交错的青苔树根。黑沼泽在青天白日尚且暗无天光,在黑夜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一只火把在湿度极大的环境里烧的劈啪作响,憧憧晃动的火影更是让周围的光影变幻诡谲难测。
这地方极其耗费眼力,沈南风所学的步法再厉害,也不可能在这种破地方走得更快了。
修银被她拽着追踪痕迹,发现那不曾出现在他们眼前的神秘东西大约是只四脚的猛兽,湿泥青苔上,偶尔能印出部分的尖爪。
兽类在奔跑时是不会全掌均匀着地的,从部分的爪印判断,这动物似乎比熊还要高大强壮,爪子应该超过了人脸的大小。
是这爪印的主人劫走了沈南雨吗?
又是不是这爪印的主人劫走了萤玉?
为何呢?前者是饿了,后者是癖好?
修银胡乱琢磨,却半点儿不敢把沈南雨被当成了晚餐的想法透露给沈南风知道。
身前的人在此刻停下了脚步。
修银踩在树根上,免得鞋子陷进湿泥之中,看她站停不动了,疑惑道:“怎么不继续追了?”
沈南风脸色不怎么好看:“痕迹断了。”
修银意外地顺着她火把的光看了看,又特意往前走了一点儿,结果胳膊被拽着,没走两步就走不动了。
修银叹一声气,无奈地晃了晃自己的手臂:“放开吧,三小姐,我现在就算想跑,也很难找到回去的路了。”
这是实话,照明只有这根火把,他们一路七拐八拐,早就失了方向,很难再原路返回。
但沈南风还是默默地拽着他,似乎是在思考。
修银皱起脸来,拖长尾音道:“疼——你再这么拉着不放,一会儿都紫了。”
这意思是,他本来就不怎么能打,一条胳膊废了就更完蛋了。
沈南风仔细扫看着周围可能的踪迹,松手威胁道:“你若是想保住你的两条腿,不要乱跑。”
修银很识时务地点点头:“那必须的,进了这种地方,还是在三小姐身边有安全感。”
不必再拽着他,沈南风便腾出手来,反握住了自己的承影佩刀。
这地方光线昏暗,承影看着仿佛只剩一把刀柄,只有在沈南风偶尔转身的时候,才隐约有着刀的形状。
遮天蔽日的草木太过繁茂,修银出不去,索性就准备帮忙,但这种地方他又恐怕有蛇,于是便掰断了一根树枝,在踪迹消失的地方翻查草丛。
沈南雨和他分开两边,查找一刻,仍无所获。
修银拿树枝点着地面,迎向沈南风道:“奇怪……什么都没有,连个划痕都找不见,不过若真是一种不知名的猛兽,会不会是在这附近有窝呢?有些动物非常谨慎,是不会在……”
“不会在自己的住所周围留下太多痕迹的。”沈南风同意地接了话,又摇头道:“但是这里的森林地势和刚刚途经的那处,并无什么不同,不像是有什么地方能藏着洞穴的样子。”
这倒也是事实。
两人对视一眼,沉默下来,举着火把,借着这唯一的劈啪作响的光源,又仔细看了看附近的环境。
目所能及,没有哪处像是有树根缠绕出的巨大树洞,也没有哪处像是地下别有洞天的穴口。
光源固然有限,但一只四脚的兽,奔跑跳动,距离是有极限的。从上一处印记到这里,已然就是极限了,除非它突然有了翅膀。
有了……翅膀?
两人忽地回头,对上视线,脊梁散出冷汗,又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向了沼泽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