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宽宏明眸善睐,拍开她的手生怕挨揍。挠首不好意思说:“美!哥哥做男人时好看,做女人时更好看!”
李长乐望向寝殿方向,暗忖红烛花月夜,明镜呈双影,真叫人不是滋味。她抓起篮子里的饴糖,拆了油纸抓起一大把塞进嘴里,竟不觉甜腻,甚至还有些苦涩。
原是酒与泪,混进了嘴里。
宫里的人过来敬酒,摆明了来者不善。可李长乐来者不拒,猜拳不论输赢,杯杯下肚,使得他们兴致珊珊,觉得她没良心,皇太子待她赤诚,娶了别人还如此高兴。
没过一会儿,十二监的人都来东宫敬酒,她已是醉得辨不清方向,胃里翻江倒海,跑到膳房抱桶大吐。
周宽宏仗着身高,拦住追过去的人,撸起袖子陪他们猜拳祝酒,“哥哥已经醉了,我来她替喝,都放马过来。”
趴在地上不知睡了多久,夜风吹得人很是舒服。李长乐摇摇晃晃走出去,发现路变得弯弯曲曲,无数影子交叠,唯有锦秀流彩的新房灼目清晰。
她紧盯门扉,呆呆站在外面不知何去,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等把意识拉扯回来了,才转身离开。
“傻狍子。”身后传来焦急轻唤。
她犹被定住,下意识回首望去,见贴有喜字的房门敞开,彦珩坐着轮椅就门内,四目相望间,有情意绵绵流淌,交融了彼此之间的默契。
谁都没有说话。
李长乐绽开一抹浅淡地笑,朝他躬身作揖,却发现他也在做这个举动,等同于夫妻对拜,眼泪瞬间落下。
她没有逗留,转身入了绿丛中,隐约听到公孙黎愧疚不已地说:“妾身不知为何困倦,竟睡到此时才醒,害得太子殿下等候多时,还请太子殿下治罪。”
前路漫漫,暗无光亮。
她走得很急很快,踩着平坦的小径却险些滑倒,踉跄出了东宫。生怕再看一眼,便会心如刀绞,忍不住冲进去把人夺走,毁了脚本故事,毁了密谋规划的一切。
夜深了,热闹渐退。
莫约坐在门前吹风半个时辰,手脚已是冰凉。彦珩的目光从悠远深情,逐渐淡化成毫无波澜地死水。
他转动轮毂,回身看向跪地许久的女子,盖头不曾掉落,身子微晃,还竭力保持,想来娇弱得不能久跪。
“起来罢,回来你原来的位置上。”
公孙黎耳垂染上红晕,扶着凳子艰难起身,感觉有无数蚂蚁在啃食脚板底,但还是回到榻上端坐不动。
是要……入洞房了么?
她暗恼自己的前卫,紧张到口干舌燥,绞着衣袖满心期许又忐忑不安。既希望他揭开盖头,又羞于以这样的丑态去面对他。
可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
她满心疑惑地掀开盖头偷觑,发现张灯结彩,布置红火的寝殿内,哪里还有人影。她慌不择路,掀开盖头提裙出去,发现隔壁已经点灯。
她没有生气,更没有恼怒,甚至感激他没有一走了之。她抬手犹豫再三,还是轻磕门扉,小心翼翼问:“太子殿下,可是要入睡了?”
没有回应。
公孙黎很是失落,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嗯。”
里面传来回应,她喜上眉梢,悬着的心得以放下。她笑起来露齿,又在意识到了掩嘴,穿着嫁衣入了婚房。
她正要掩上门扉,听到隔壁传来床榻搬动之声,好像还有其他人,不经贴着薄壁聆听。突然咣地的一声震响,骇得她连连退后,揉着耳朵十分不解。
这墙的对面,竟然摆放另一张床榻。
不正是同床共枕吗?
她掩袖娇笑,对镜卸下妆发,深知东宫下人少,便用暖壶里的水净手浴足,擦拭后上了榻。
正掀被褥盖上时,捡到了一支木簪,没有任何刻纹,应是被人戴久,光滑如水。她脸色煞白,握着簪子难以入眠,望着红帐顶部的鸳鸯绣呢喃自语:“原来,太子殿下喜欢的人,就在东宫。”
夜入三更,静谧无声。
摔倒在草丛里的李长乐磕破额头,隐觉有人抱着自己乘风而去,又放置在平地上。她偷偷睁开眼,发现置身于阁楼顶端,对方手背有牙印,瞬时清醒!
又在彦洵转身之际阖目,感觉他冰凉的手拂过鬓发,隔着头皮令人起鸡皮疙瘩,“猎物已经要开始互相残杀,你就算是道普渡众生的光,我也会让他们无缘触及。”
那只手离开了。
随着脚步声渐弱,房门掩上了。
她睁开眼,赫然看到兔子微笑的面具逼近,琉璃眼藏着笑意,用陌生地嗓音说:“我就知道,你已经醒了。”
他抬手迅速劈来,李长乐冷汗涔涔,半眯着眼尽显迷离,张手抱住了他的腰,佯装醉眼迷离,佯装还未酒醒。
她痴痴地笑,故作嘟囔:“阿洵,我想吃烤鸡翅。”
彦洵闻言收回指尖毒针,变为轻抚上李长乐的脖子,忆起之前种种,无法对她的撒娇痛下杀手。他用往常清泉动听地嗓音说:“睡罢,天明会有烤鸡翅食。”
李长乐的手伸向手铳,正准备予以偷袭,突然后颈被点了一下,浑身一振,当真眼前影影绰绰,昏了过去。
“项亲王起兵谋反了,快去乾清宫护陛下!”
此生犹针尖刺耳,惊得李长乐从噩梦中惊醒,发现天光渐白,自己身在望楼之上,距离下方可谓几百米距离。她趴在围栏边往下探,只见晨曦折射在兵器上光影锋利。
终于造反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彦洵要对他们严厉打击,最好的方式,便是让一步步分离父子之情,利用孔凡诱导彦成项起兵谋反,锐挫皇帝的心。
而她跟彦珩,看似身在局中,实则置身局外。
城门已然封锁,潜伏在暗处的反军举旗大杀四方,由着彦成项带领直捣乾清宫,控制住了当今圣上。
她看向东宫,锁眉深思,祤宴山庄如今潜伏东宫,必会竭力护彦珩周全,断然不会让事态恶化。不过面对朔月教的打击,双方抗衡之下,究竟谁输谁赢?
摆放身旁的食盒,打开发现里边有爆炒兔肉跟几个烤鸡腿,还有香喷喷的米饭。暖的,说明事态爆发在半个时辰前,他还没有走远。
李长乐没有食烤鸡翅,夹了几块兔肉拌饭吃,摇头晃脑,嘴角噙着冷冷笑意。突然,发现不对劲,怎么胸前有东西在晃……
她抚上胸口,喷出一口米饭:“他大爷的,变成女的了!”
早不该晚不该,偏要在她准备一出好戏时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