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炉香烬漏声残，剪剪轻风阵阵寒。
巡逻军整装持剑，经过宋贵妃生前的宫殿外，听到泠泠之声清脆入耳，脚步齐顿，望向悬挂飞檐的风铃，有鲜血顺着红绳滴落，似亡魂索命。
领头拔剑飞身割断，跃到琉璃瓦上看到一具尸体，正是教坊司主事，正要沿着血迹追踪，底下传来痛哼声，定睛望去，部下喉部喷血，无力往两边倒下。
他眉眼一肃，察觉身后有人，却被一把手铳抵住脖子，女子声如黄鹂出谷，悦耳泛冷：“天牢往哪里走？”
他指向御花园位置，听到她拉长音“哦”了一下，欲要拔剑突袭，却听到周身炸响，血溅皎月，垂直坠了下去。
“我想起来，御花园反方向有个重兵把守的地方。”
李长乐跃到对面屋顶，顺着墙面爬下去，在援兵赶到之际沉进了不远处的池塘，用匕首扎入缝隙，在水底下看到他们经过，依据声音判断已经走远，才爬了上来。
未料看见的第一个人，居然是东张西望，不知在找些什么的周宽宏，一副呆头呆脑，鬼鬼祟祟的样子。
她过去把人拖到丛里，第一个举动就是拍脑门，看到他吃痛捂住，定睛看清是自己后欣喜道：“哥哥！真的是你！我以为事变后你就生荣死衰了！”
“说的什么鬼话，你死了我还能长命百岁。”
周宽宏不好意思挠首，看向不远处的尸体，问道：“哥哥，那些人是不是你杀的？身手真好，什么时候教教我呀？”
“十王府已经被封了，你怎么逃出来的？”
“东宫太子封府前，我听说你跟世子爷吵架了，就出去找你，可还没找到变天了。”他愁眉不展，霍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声音拔高不少：“哥哥，那群穿玄衣红边的人说，已经在皇城埋下炸弹，一经引爆炸毁所有人！
而且，我亲眼目睹了他们换魂，原来需要激发人性的欲望，一旦被勘破他们就会趁虚而入，占据我们的躯壳。”
李长乐捂嘴他的嘴，拽着他往夹道上跑，身后是持剑奔来的巡逻军，两边高墙映有仓惶的影子，延伸到天牢入口。
她突然问道：“如果这次胜利了，你想当什么？”
周宽宏始料未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干笑道：“谁不想一步登天，当然皇城里当最大的官了，这样才能保护哥哥。”
“憨子，快架起手！”李长乐急道。
不合逻辑的催促，让他下意识架起了手，没想到被她跃起一踩，纵身攀上了高墙，举起手铳对准自己冷笑：“盗版永远是盗版，别以为唯妙唯俏就能以假乱真！”
“砰！”
弹药打进脑门。
“周宽宏”僵直倒地，眼底浮现茫然，嘴唇翕动，望着一轮皎月，无声发问：“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逃过一劫的李长乐藏在天牢的内墙里，倚靠假山气喘吁吁，听到从对墙经过的巡逻军脚步渐远，松了一口气，看向身旁还在瑟瑟发抖的“正品”。
“不就杀了个敌人，有必要害怕成这样？”
他抱着李长乐的胳膊，瞟了眼脚旁边的死尸，受怕担惊问：“哥，哥，他，他，会不会，死后变成，鬼来找我？”
翻墙过去险些摔倒，是这周宽宏接住她，背着她狗急跳墙，翻进了天牢内墙里。那具死尸是东厂的人，他混进来时差点被发现，恐惧之下搬起石头把人脑袋砸开花了。
事后惊恐万状，缩在这地儿几个时辰没缓过来。
李长乐弹他脑门，低声问：“你怎么到这来了？”
想及要事，周宽宏缓过身，揉了揉腮帮子，说话总算利索：“游湖之后，世子爷让我过去监视，呃，伺候洵郡王，十王府出事他镇定自若，依靠超强记忆力带我从后门逃走，说要去炸毁军器局。
不料进去后听到朔圆圆在施展夺魂大法，洵郡王看到后得出了破解方法，就是心无杂念，不要闻他的香粉，否则容易中幻术，被欲望控制给他钻漏洞。”
“朔圆圆是谁？”
他一本正经说：“是一个极其可怕的邪教。”
李长乐嘴角抽了抽：“是朔月教。”
周宽宏无声憨笑，缓了一下，唉声叹气：“我们被发现了，洵郡王挡在前面叫我先逃，让我传话给你赶快逃。可我出来后到处都是巡逻军，只能跟着洵郡王进来了。”
不愧是憨子，傻人有傻福，到了敌营还能安然无恙。
李长乐哭笑不得，倏然想起遇到的朔月教之人，脸色微变，发出同样的问题：“如果这次胜利了，你想当什么？”
周宽宏望天想了想，摸着下巴一副认真思考样：“我不想被别人欺负，但这个世界弱肉强食，不可能永远安逸。
如果哪天世子爷胜利了，我还想待在他身边，跟着哥哥一起伺候。不过，哥哥要是当上东厂最大的官，我必须永远是第二，要永远跟在哥哥身后，守着哥哥跟世子爷。”
说着，侧首看向动容的李长乐，笑得很是满足。
说不感动是假的，这憨子平日里嘴碎了些，有点小聪明也没用到点子上，常常因为心直口快惹事非。可即便如此，习惯收烂摊子的李长乐，还是喜极了。
她吸了吸鼻子，抬首望向一轮皎月，萦绕心头的思乡之情，在这一刻被冲淡，“憨子，以后我当东厂提督了，你就是西厂最大的官，我们一起辅佐世子爷。”
周宽宏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欲要把头埋进她的胸口，却被一只手推到了一边，险些跟尸体接触。微一哆嗦，拢袖不敢责怪，只能说：“哥哥有时候跟个娘们似的，碰都不让碰一下。现下咱们进了天牢内墙，要怎么去救洵郡王？”
缓过来的李长乐想了想，出主意：“你在此接应，我把洵郡王救出来后，你带人爬墙出去，持手铳跑向十王府。
他们不会阻拦你，会以为你自投罗网，你只管往前冲。”
“哥哥会死吗？”
抬袖擦去周宽宏的眼泪，她严肃教导：“你是个男人，哭除了徒增烦恼，不会解决任何问题。你放心，我跟世子爷一定会力挽狂澜……”
如若不成，大不了一起埋在这堆废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