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他的一口咬定，和众人锐利地目光，李长乐轻笑一声，道了句“唐突了”，便扒开衣襟，从里面掏出两个用布条缠住的馒头，胸口变得一马平川。
之前还垂涎三尺的大臣一口喷出酒水，失态捶胸猛咳，未曾料到世间还有如此秀美的中人，真想收回之前的赞叹。
“唉，不应当呀，我们居然被一介中人勾住了魂，传出去岂不让百姓笑掉大牙？赶紧折断文臣的笔，别让他们什么都记！”
东宫太子淡道：“馒头能证明什么身份？来人，把她的衣服脱光以示真相。究竟是内臣假扮，还是别有用心？”
李长乐不敢当场揭穿他的所作所为，太冒险了，他是今上指定的继承人，谁也不懂今上究竟是爱是弃。
说是迟迟不让位，可又依照继承人要求培养，要是破罐子破摔，吃亏的还是自己。她权衡利弊，勉力招架：“臣身份低微，搏得今上一笑已是荣幸，不值得脏了眼。”
言下之意，一个内臣微不足道，不值得大家注意，还是把目光放在那支舞和那幅画上，别扰了今上的兴。
彦成项脸色通红，欲要过来扒衣服，却被彦励怒喝：“还要闹哪样？！你皇爷爷的寿辰，怎看得这般低贱之躯！”
珩亲王的及时解围，一来为亲王府挽尊，二来暗指太子不顾今上寿辰大闹，也间接性助李长乐脱困。
迎上东宫太子的目光，李长乐早有准备，轻笑道：“习禾伊吃坏肚子，教坊司瞧见的总管才让我顶替。不过太子爷怎么知道教坊司的主舞是谁？”
东宫太子不去回答，挥手示意御医上来，经此一闻，头头是道说：“这是一种特制香粉，为前朝所制，沐浴后一共有三个阶段味道，皆残有丝丝芍药。
第一种淡雅清香，能沁入的肌肤，激活闻者心病；第二种淡雅馥郁，会造成心病者体内积毒。
至于第三种，亦如这位姑……咳，这位中贵人身上的味道芳香四溢，会催发心病者体内的毒素，轻者七窍流血，重者暴毙而亡。”
心病，无疑指向当今皇上，年纪大易患此症。
东宫太子冷笑：“意图谋害今上，罪无可赦，论代国律法，应当五马分尸！但你一介内臣，不可能有这个胆量……说，究竟受命于谁？！”
好熟悉的台词，怎么反派都想一箭双雕？
李长乐从容不迫，从怀里掏出一个芳香四溢的香囊，抬手嗅了嗅身上的香粉味，看向伫立边上目瞪口呆的教坊司总管，轻笑：“臣为了能够引人瞩目，的确带了一包香囊，不过身上所谓的香粉味，源自总管。
不信你们凑近他闻闻，是不是也有这种味道？”
果真有人凑近教坊司总管闻，惊奇跳开：“当真如此，而且他身上的味道更为浓郁，香味更甚！”
教坊司总管面露慌乱，在身上找东西，只见一张折叠纸掉到了地上。彦珩眼尖，抢先一步拿到手，拆开殿内香气扑鼻，里面有磨成粉的药材。
经另一个御医来验，果真是香粉。
“拿下教坊司总管！”
教坊司总管迷茫看向东宫太子，只见他脸色阴沉，怒目瞪来，便知这次当了替罪羊，不然一家老小没命可活。顿时泣不成声，哀声招出：“臣想给这支舞锦上添花，没料到这种香有副作用，考虑不周，还请今上恕罪！”
今上历经风云，怎会看不破这一切，但东宫太子是要继承皇位之人，便只挥手道：“拉下去，勿扰殿上清净。”
遂看向手里拿着两个馒头李长乐，朗声大笑：“真是个鬼机灵，舞得不错，朕在世子府见过你。可是王提督提及的那名屡次护主，破获奇案的李长乐？”
李长乐把馒头塞回衣襟，躬身作揖：“回禀今上，正是臣。不过臣没有传闻中那般厉害，不过误打误撞，经世子爷提点罢了。”
“不错，赏金加三百两，下去罢。”
今上不再追究，没人敢再揪着不放，殿中又恢复一派祥和，丝竹悦耳之声冲散紧绷的气氛，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都只是一场错觉。
李长乐穿着一双精致舞鞋，脚尖很紧，尾部垫得很高，起初舞时摔得膝盖发青，这次没有出错实属能忍。
她每下一级台阶，都如同被钳子夹脚一般，疼得摇摇欲坠，又不能失礼脱鞋，怕被经过的人瞧见了丢面。
望着百米长阶，她步步艰难，身前是夜色幽深，身后是一派热闹，隐隐传来今上爽朗笑声：“不愧是朕选的天作之合，适才一舞默契十足，不如定在春分成婚！”
她脚踝一崴，力不从心摔下玉阶，眼角有泪飙出。
“我是不是失聪了……”
没有意料之中的断手断脚，反而跌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里，仰首望去，竟是彦洵俊秀的面容。
他微微一笑，扶她正身，抬起手臂伸过去：“长乐，夜路漫漫，通往廊下家的路宫灯很少，我送你回去罢。”
李长乐微微一愣，犹豫片刻，将手搭在他的臂上，仿佛找到了悲伤的支撑点，下阶的步伐稳妥不少。
手心有异样暖意，透过他的衣衫阵阵传来，连带他独有的清新药香，在这样寒凉的夜里，随风灌满了胸口。
一时间，长阶变得不再遥远，身后的热闹也没那么可怕，黑暗的路也因为他的带领，变得清晰顺畅不少。
路上无言，他就像无声地路灯，护送她回到廊下家，没有问今日为何这般打扮，为何要落泪，为何伤心得像个被人遗弃的孩子。
“洵郡王贸然离座，会不会被怪罪？”
听她抽噎完了，彦洵递过去一块锦帕，莞尔道：“我在哪里都一样，没有人会注意一个独来独往，身患重病，并不出彩的郡王。”
“别这么说，至少有人是在意您的！”李长乐急道。
彦洵停下脚步，侧首看她，含笑问：“有谁会在意我？”
李长乐抬首看去，猝不及防坠入星辰大海一般地眸子里，只觉周遭寂静，一时间竟有些羞赧，涩涩道：“王姬妾、世子爷、小郡主，都在乎您的生死，也在乎您的感受，更希望您能康复快乐。”
褪下外氅披到她身上，彦洵故作失望：“还以为长乐也会在意，没想到我们之间的情谊竟如此薄凉。”
“不不不，臣在意，十分在意，千分在意，万分在意，无穷尽在意！真的！”李长乐神情真挚，怕他不信还小鸡啄米般点头，一对清亮地眼睛灵动极了。
彦洵失笑，看向廊下家的门匾，和里面亮起的灯盏，颇为遗憾地叹口气：“今天我最大的开心，就是能够成为长乐的依靠。不必有心理负担，因为你也是我黑暗中的一抹光亮，没有你，我可能死在郡王府里了。”
“洵郡王……”李长乐怔然看他，一时间说不出话。
“你脖子上的半块玉佩，是王妃生前送给大哥的唯一遗物，他把这个送给你，说明你一定很重要。”
顺着他的目光垂视，胸口挂有半块剔透红如血的凤吻花玉佩，李长乐记得彦珩那块是龙，本来就是一对。
她眼眶湿润，心底五谷杂粮，哑声说：“不过是世子爷托管之物，如今有了世子妃，也该物归原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