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国的医疗体系不发达,没有帮平民兜医药费的福利,光是诊金就一两银子,开药几次也去了寻常人家两三年的全部收入。因此很多穷人都没钱看病死了。
李长乐深有感触:“我刚好有五百两银子,明日我去御马监帮你顶班,你先回去带你娘亲看病。”
周宽宏震惊不已,素来惜财的哥哥,平日里一两银子都要掰成两半花,而今却要把全部家当给自己!
东宫主事,虽说每个月的俸禄有五百两银子,可四处打点开支,也免不了要去一百两。哥哥本身就是个爱过体面日子的人,要是没了银子,万一又被扣俸禄……
思及此处,他拨浪鼓似的摇头,坚决道:“我说什么也不能要哥哥的辛苦钱,大不了去银座局预支一些。”
“别跟我扭扭捏捏,你不困我还要起早复习。”
李长乐拽他往后寝行去,从床底拉出新造的钱匣子,打开里边铺底的一些银子,有些不舍,还是递了出去。
“带着银子滚,可千万别让人给偷了去。”
周宽宏感激不尽,要给她磕头,却被踹出了后寝。
夜里,李长乐睡得不踏实,没了钱心里空落落的,辗转反侧,到了半夜才沉睡下去。迷迷糊糊中,她感觉有蚊子在唇上咬了一下,挥手过去就是一巴掌。
不知是蚊子死了,还是怂了,一夜总算睡得踏实。
次日醒来,已是晨时。
李长乐急急忙忙下榻,发现桌面上多了一个粉雕玉琢的陶彩,正是来到代国初次穿女装的模样。底下有张信笺,是周宽宏的笔迹,莫约说御马监放行,不需要再去顶替。
“想不到彦珩还挺有人情味的。”
她爱不释手,摆在书桌上。
铺开棉纸,蘸墨准备学画画,却不知不觉绘出一只卡通版的小狮子,心想完了,要以这个水平画犯人,甭说线索,就是人百姓们也看不懂是谁。
于是她推开窗户,观察花花草草。
“除了偶尔顶替伺候用膳,我本身的要活也不多,怎么还是静不下来画画?难不成是今日没伺候彦珩晨浴?不对不对,一定是这里风景不好。”
李长乐收起画具,向东宫外行去,找到御花园一个角落摆设,开始画满池春水……嗯,就几条波浪,没有绘画天赋。
“这可怎么办啊……东厂今年的要求太多了,不仅要能文,还得能武,我总不能一样都不沾边吧?听闻在东厂当值最起码也有一千两银子的俸禄,我说什么也得挤进去。”
“噗呲。”
身后冷不丁传来清冷男声。
她正要回首望去,上方出现了一张俊秀的脸,惊得翻下凳子,幸亏彦洵用双手接住,才免去皮肉之苦。
他身体痊愈,肤色白皙,明眸皓齿,微微一笑,温和了本就清冷的气质,整个人看起来如玉一般。
李长乐微一恍神,站定:“这回是洵亲王救我一命。”
彦洵莞尔,瞥了眼画上的三条波浪:“长乐好兴致,在此绘画毛毛虫,不过也要注意防范。”
“内个……咳,是波浪。”
他恍然大悟,忍笑安慰:“极简作风,有待进步。”
遂看向石桌上的鸡骨架,洗得很干净,还刷了一层木漆,打了很多个洞,扎入很多根小截短棍,使得骨头与短棍,互相衔接在一起。
他毫不吝啬夸奖:“长乐的模型做得很有创意。”
李长乐笑靥如花:“洵亲王难道没发现,臣的解剖技术也很不错吗?没有伤及骨头,而且根根干净利落。”
彦洵愣了一下,未料到会有这样的回复,才后知后觉她对解剖感兴趣。不经失笑:“长乐的解剖技术,恐怕与仵作接近。要是能进东厂任职,定能平反尸冤。”
李长乐一听乐了,也不谦虚:“也就天下第二吧。哈哈,可惜一幅画难倒门外汉,实在画出来花花草草。”
“我画技不及大哥炉火纯青,可也会些皮毛,不知长乐要不要学?”询问的语气,如春风拂面。
有人教学,李长乐欢喜不已,又省去请老师的钱。
“笔锋要藏而不露,画出的线条沉着含蓄,力透纸背……”
一幅清新的湖边景画完成,彦洵正要让她添上最后一笔,却发现人已经趴在石桌上睡着了。不经莞尔一笑,温柔注视她的睡颜,听着低低的鼾声十分愉悦。
“哥哥!快回来!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周宽宏站在对岸喧哗。
惊得李长乐梦中坐起,顺着声源望去,喜上眉梢,招手示意他过来。见人一扫愁云,便问:“病能治了?”
周宽宏用力点头:“哥哥救过我的命,现如今又救了我娘儿的命,以后我们一家人了。等到休假,我要带哥哥回去吃我娘儿做的卷粉,可好吃了。”
听这话,李长乐有疑问:“你娘儿知道你进来吗?”
他摇头:“不知道,是舅舅把我卖进来的,家里实在太穷了。我最近在劝他们再要个孩子,可我娘儿这个年纪不行,还指望我要个……”
“刚才你要跟我说什么事儿?”
李长乐偷偷对他使眼力劲。
周宽宏这才想起自己非中人的身份不能曝光,忙向彦洵躬身作揖:“臣有眼无珠,请洵亲王恕罪。”
彦洵莞尔:“无碍,我途径此处,闲来无事指点一下长乐,现下想起一件要事,也该过去处理了。”
他每日途径此处,总希望能够与她碰面,而今相处虽然短暂,可也知足了。一日一个时辰,十日十个时辰,年年复今朝,便也成了不可小觑的半生。
“等一下!”
李长乐操起鸡骨架递过去:“臣郁闷时,经常拼装鸡骨架,在这个过程中很多烦闷事,也就烟消云散了。
洵亲王身上有一种忧郁,希望它会让你变得朝气。”
彦洵接过手,只觉心底有暖流淌过,躬身作揖:“多谢长乐,我一定会好好爱护,加倍珍惜,如其所言……”
他眸光濯濯,发自内心地笑:“阳光会驱散阴云的。”
李长乐用力点头,目送他离去,才收拾好画具。
回到东宫,她感觉气氛不对,听到旁边的周宽宏心虚解释:“太子爷在对岸瞧了半天,哥哥可要当心。”
“关他什么事儿,我又不是出轨……咳,我又不是做什么违背良心,对不起东宫的事儿。不就画个画吗……”
她声音渐小,瞬间感觉高阶上的彦珩如巨象一般,庞大不可侵犯,随随便便就能踩死自己这只小蚂蚁。
于是怂了:“太……太子爷传唤臣,可是有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