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用膳，新出的菜式翠绿如山，唯独多了几道赤色香辣，焦皮鸡翅飘香诱人，惹得李长乐饥肠辘辘。
“李主事，你好歹也受过礼教，怎么能在主子用膳时发出怪声？不到外面候着，难道要在这里影响太子爷食欲！”
如今的东宫都是新面孔，除了零丁几个宫女，都是今上挑选的得力人手。在管理上，确实比刘厂在世时井井有条，不过少了很多人情味，但凡出错的人都免不了受罚。
李长乐敛去怒意，正要下去用膳，彦珩拉住了她的手，对苛刻的新总管道：“东宫的人向来守规矩，不需要礼部再来掺合一脚。从现在开始，你带着那些新进来的人滚出去。”
“太子殿下这是要赶我们走？”新总管难以置信，躬身作揖，规劝：“我们是皇上派过来伺候殿下的人，于情于理都是一片心意，还望殿下三思。”
彦珩端起清水白菜，从她头顶浇下去，在惊叫中发出一声嗤笑，漆黑地眸子寒芒乍现，折射冷冷杀意：“你为了接济家中，在各司各殿各宫克扣一事，若是报到大理寺，你说会不会立案调查？听闻，数目还不小呢。”
平静低沉地嗓音，如重锤击脑，嗡嗡作响。
新总管怔然看他，忍不住瑟瑟发抖。
她原是宋贵妃派过来监视东宫的细子，做事方方面面俱到，不曾料这太子果真如传说中非等闲之辈，几日就将她以前的所作所为查清楚。
“臣……臣伺候太子殿下不周，明日即向礼部请辞。”
“带着这堆垃圾，滚出去。”
新总管接住扔来的汤盆，急急忙忙装完菜渣，用衣袖擦干净地面，踉踉跄跄夺门而出，恨不得逃离东宫。
“那个，臣肚子不争气，留下来会扰了太子爷的食欲，不如换周宽宏过来？”李长乐踞蹐不安，欲要开溜，却听到身后一声咳嗽，立马笑脸相迎：“太子爷有何吩咐？”
将她的不安看在眼里，彦珩问：“知道错了？”
错……错什么，我问心无愧，我错什么了？！
李长乐在心里诽怨他，面上认真思考，躬身作揖：“臣卑鄙无耻，竟想拿太子爷的周边谋利，经过今日训责，铭记在心，往后不再多管闲事，努力维护太子爷的颜面。”
“李长乐，你给我装什么傻？之前答应过皇爷爷寿宴后辫一根玉结给我，现在跟没事儿一样？难道扣五十两银子不够，还得再加价？”
捕捉豁然开朗的表情，彦珩气不打一出，感情一个多月都忘了？他正要变着法子给台阶，她突然跑到了出去。
“啪！”
他怒拍筷子，准备追上去，人火急火燎又回来了。
他颇为掩饰的夹起了一片肉，坐回垫子上佯装品尝。
“太子爷，我早就做好了，不过那会儿事情太多，刘总管又不在了……唉，反正现在给你也不算晚吧？”
李长乐递过去的，是一个兔子样式的玉结，看起来幼稚可笑，根本不符合皇太子的身份。然而，他有笑意从嘴角渗出：“往后有父皇在，切勿提及刘厂，尽管他做了很多好事，可人的一件错事，就足以让对方惦记很久。”
“臣记下了。”
李长乐要帮他换，发现那块质地干净的玉佩不见了。
“皇爷爷归去，我们之间就剩下一块相同的玉，我舍不得再让它有半点磕碰，便像以前那样收起来。”
从她脸上看到了“同病相怜”这个词，彦珩昂起下巴示意，离远一些：“今日周宽宏忘记吩咐膳房去辣，我瞧着倒掉也是可惜，不如你就吃了吧。”
“这多不好意思……”李长乐一屁股坐旁边，夹起外焦里嫩的鸡翅美滋滋啃，心满意足说：“臣恭敬不如从命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喝了半碗龟甲汤，注视风卷残云的李长乐，只觉吃相很是可爱，比那些矫揉造作的大家闺秀要……粗鲁真实。
他已是半饱，训斥新总管后就没了胃口，而今见没停过的小嘴颇有意思，便单手支撑脑袋，指尖推去一碗凉糕。
“味道太怪，赏给你了。”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孩子，一个玉结就高兴成这样。
李长乐对他的诸多抱怨，又抛向九霄，开始用勺子舀了一勺凉糕送嘴里，看到有浓稠香甜的红豆沙流出来，瞬间两眼放光：“太子爷不是喜欢吃甜点吗，这红豆沙味道一点也不怪，和了蜜枣磨成流粉，可……”
一张俊美的脸凑过来，唇边有舌头舔过，温热酥麻。
他品味了一下，若无其事坐回去，淡淡道：“还不错。”
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还补了一句：“东宫除了权位，无一不是我的，包括你……嘴角边的豆沙，都是我的。”
李长乐红潮退去，尴尬的又舀了一勺，咽下去才赔笑：“哈哈哈，臣差点被近来的奢侈浪费给蒙蔽了双眼，忘了您一直以来都是环保节俭的人。”
每次都扣我俸禄，这不就等于用我的钱买吗？
既然这些吃的都用钱买，他为什么连点豆沙都不放过？真是个奸诈狡猾，吝啬抠门，不近人情的人。
她埋头一边吃，一边腹诽。
亥时刚洗完澡，李长乐披头散发从澡房出来，瞧见周宽宏心不在焉，一个劲往前走，便按住他的额头。
“想什么呢，走路都不看路？”
“姑娘……诶，是哥哥呀，这般模样可别让人看到了，不然又得挨新来的夜叉责罚。”
他垂头丧气，蔫巴巴的样子没遇好事，身上的衣物一看就是没银子塞给尚衣监，才得了一些质地粗糙的料子。
便问：“是不是缺钱了？”
周宽宏哭哭啼啼：“哥哥，我娘儿病了，病得很严重，我想回去看她，可是新来的夜叉不肯准假。
我弟弟不在了，家里只有我爹照顾她，来信好几次了，已经寄了好几个月的俸禄回去，还是不够。”
李长乐拍拍他的肩膀：“还差多少？”
“还差五百两银子，药用的太贵了，光是诊金一次就二两银子，我卖了家当都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