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壁画上的女子,曾多次搅乱教主的大计,吾等接左护法命令——若能擒住者,赏换魂香一瓶!”
朔月教领头话音刚落,信徒们热血沸腾,掠夺锄头棍子追了过去,立马转移目标,从伤害平民变为捕捉李长乐。
她借着窗棂攀上屋顶,在信徒追进酒铺搜捕之时,悄然掀开瓦片,从兜里取出一包火柴,想要利用酒精制暴。
“喀嚓~”
微弱地火光燃起,刚要丢下去,熄灭了。
“喀嚓……喀嚓……喀嚓……喀嚓……”
一群人抬首望来,透过空隙看到宦官点燃了一根又一根火柴,好整以暇,略有些不耐烦:“一看就没烧过柴吧?”
像被踩到尾巴一样。
李长乐捻着最后一根火柴,梗直脖子反驳:“谁谁说的?!你们睁大眼睛看看,等我刮燃了这根火柴,再批评也不迟。”
“行吧,反正城里都是我们的人,你也跑不掉。”
信徒们坐井观天,托着下巴磕着瓜子等她。
最后一根火柴,刮过满是划痕的磷片。
出乎意料地划破了。
面对众多信徒等候,位居“高位”李长乐扫视环境——左边的街道上铳响不绝于耳,护城军与信徒交战不断,残垣断壁,满地狼籍,凄风卷着灯笼彩棚翻滚。
右边并列房屋,中间跨度不大,可以尝试跃过去,再跳进巷道逃之夭夭。毕竟是帮信徒,不值得浪费弹药。
她脸色一变,在信徒还未反应过来时,扔下火柴越到了右边屋顶上,在他们破口大骂中,顺着屋檐攀进巷道!
“哒哒哒……”
“砰砰砰……”
脚步声逼近,铳声震耳欲聋,说明来了另一批人。
幽暗的巷子里,前后出口有灯笼飘摇,折射在墙上的影子清晰可辨,有五个人持铳杀了信徒。血像溪流一样淌了过来,溅到皮靴上,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难道是护城军?
李长乐以为如此,却听到:“此人宜生擒,不宜拖尸。”
倘若此时展开搏斗,铳响会引来信徒,对我的情况不利。
李长乐拼了命往另一边巷口跑,猝不及防,一只手从暗处伸出来,猛地将她拉过去箍进怀里,捂住嘴往胡同里拖!
她抬脚往后踢去,用后脑勺不停撞击男子的下颌,奋力挣扎着推开他。她用力踩向男子的锦靴,听着一声吃痛闷哼,拼命往巷子奔去,又被击中脚踝往前扑倒!
男子迅速挡住去路,身影遮去一方照进来的光线。
她欲要拔出簪中针,发现插入鬓发里的是木簪。
灵机一动,抓起一把碎石扔过去,迅速转身向活胡同的矮墙逃去。男子疾步上前,一把将她倒扛在肩,死死捂住了她的嘴,推开窗户跃进了民房里。
屋子刚死过人,大门敞开,一家五口无一幸免。
男子回身关窗,借着月色可见玉色长袍染血,戴着狮子面具,一对黑瞳明亮锐利,有种说不出来的儒雅诡秀。
“你是……阿洵?”
彦珩身形一振,嗓音嗄哑:“目前除了护城军外,还出现了两股势力交战,其一为朔月教,其二为东厂。都对我们不利,所以只能暂时躲避。”
“要不要放下内室的珠帘……”
李长乐刚迈出一步,彦珩就将她扯回来摁在墙壁上,大手捂住她的嘴,人也上前逼近一步,将她紧压在墙边。
下一秒,两道人影从旁边的窗户前掠过。
一条幽黑而狭长地影子斜进内室,在地面勾画出的窗棂上停滞片刻,随手翻弄屋里的物件,又滑了过去。
彦珩咬紧牙关,无意识将李长乐压得更紧了。
李长乐心如捣鼓,竭力屏住呼吸。
连气息都觉得如雷贯耳,生怕再有什么风吹草动。
“人追丢了?”
“右,右护法饶命,右护法恕罪……”
“砰砰砰……”
两堆人影在屋外对峙,密密麻麻,堵得狭窄的胡同水泄不通。左边首发尖细之声的是个宦官,右边通过轮廓可分析是信徒,话未说完,就被东厂的人持铳击毙。
凄惨哀声,梦魇植入脑海。
李长乐大气不敢喘,余光瞥见一个个黑影倒下去。血花飞溅,浸湿了窗纱,如爬蛇一般,蜿蜒出一条条血痕,滴到了旁边的梳妆台上。
一墙之隔,铳声轰鸣震进心底。
她微微发颤,抬眸看向“彦洵”,他贴得很近,有薄汗滑过鬓边,下颌抵在她的额头,太阳穴绷得紧紧的。
察觉到她的害怕,彦珩圈紧了她的身子,横眉怒视,盯紧那扇窗户,狮子面具瞬间变得凶猛起来。他眼神冷冽充满杀意,右手持铳,柄端夹在虎口,手背上青筋暴起。
“到别处看看,要是遇到护城军切勿动火。”
窗外传来几声咒怨,人影陆续掠过窗前。忽然,有一道人影逼近窗台,伸手推开窗扉,血珠滚过梳妆台。
李长乐目瞪心骇,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彦珩紧盯那只手,握铳瞄准,周身散发出狠戾的气势,压迫感由上至下。
那人指腹抹过窗边的灰尘,反复捻了几下,即使判断没有人,也往里边扔了一枚炸药,正巧滚进了床底。
“轰!”
半边房屋顷刻坍塌!
彦珩一瞬间朝她肩窝低下头去,压迫她往下蹲趴,用身子捂住她,挡住了飞射、掉下来的木锥石块。
周遭昏暗无比,若非有衣柜支撑部分横梁,他们将会被压成重伤。有粉尘溜进了后襟里,二人头顶都是灰尘,面具紧贴侧脸,急促而濡湿的呼吸喷薄而出,如湿羽毛一般撩过肌肤,挠进了李长乐的耳蜗里。
但仅是一瞬,彦珩侧过脸去,透过缝隙凝视渐远渐行的厂卫。过了半晌,才松了一口气:“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
他猫腰向出口行去,带她往就近的寺庙停歇,打了一桶水浸湿锦帕,递了过去:“长乐,先把脸擦了。”
“多谢阿洵。”
李长乐摘下兔子面具,湿水擦拭脸颊脖子。
拔掉木簪散下青丝,清理了头上的灰尘。
彦珩试探问道:“长乐女装的模样,一定很好看。”
她动作一滞,思及之前生病身份暴露,食指抵在唇边,俏皮一笑:“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可言传。”
原来阿洵早就知道她是女的,难怪如此殷勤。
彦珩转过身摘下面具,清理完污渍又重新戴上。见她半天束不了发,便自然而然接过木簪,修长地手指捋顺她的头发,盘起了一个已婚妇人的发式。
李长乐轻抚鬓发,惊叹道:“阿洵比女子还要心灵手巧。如今跟随南平郡王习武突飞猛进,对谋划之力如虎添翼!”
“以前常帮娘亲束发,不过后来就没了。”彦珩与她并坐在姻缘树下,远眺逐渐熄灭的火光,“护城军已经将朔月教信徒抓获,你在此歇息片刻,我到山下探明情况。”
李长乐担忧问:“你的嗓子怎么了?”
“炮轰时吸入大量火药,熏疼了嗓子,过会就好了。”
彦珩伸出小指,示意勾上:“我帮你保守一个秘密,你也帮我保守一个秘密。今日之事,不可再提及半分。”
“好,一言为定,你快去快回,我等你回来。”
李长乐小指与他缠在一起,笑靥如花:“如果还有下次,我一定带你吃遍东西街的所有小食店,让你来来眼见!”
从未见过她如此卸下防备,露出俏皮的女儿姿态。
彦珩心里一阵失落,更加笃定她喜欢彦洵。微一愣神,含糊不清应了一声,彬彬有礼告辞,将戏演到了最后。
下山途中,难民蜂拥而上,为首可见彦洵。
他藏进了树丛中,待人离去,才现身往山下奔波。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你都英雄救美了,为何还不表明身份?难不成,是担心她知道是你反而不高兴了?”
蛊师摇头晃脑,拦住了他的去路。
“可看清那名宦官是谁了?”彦珩问道。
面对他的避重就轻,蛊师无奈摇头,把折扇还给他:“朔月教右护法,乃是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要想除掉他不容易,一拔就整个东厂的根,你当真舍得让她大失所望?
让她对一直奉为信仰的地方坍塌?”
彦珩沉思片刻,回首望向热闹非凡的寺庙,淡淡道:“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你不曾辜负她,就舍得让她扑进别人的怀抱?”
蛊师穷追不舍:“要有一天正面交锋,你总不能也拱手相让吧?不要江山也就罢了,美人总要为自己争取一个。何况你还是皇太子,这么清心寡欲是不是不太好……”
“在这座皇城里,如今还容不得明目张胆的爱。”
“难不成是欲擒故纵?”
蛊师打了个寒颤,悟懂他是想让亲人干涉此事,不费余力,不伤感情让彦洵放弃。便劝道:“兵家常事,不宜用在儿女情长上。万一推波助澜,出个什么移情别恋……”
“朔月教的人可还有残存?”彦珩打断他,谈正事。
蛊师如实回道:“民宿那边还藏有几个,埋设了机匣地雷,以孩童做要挟。不仅我们动不了,护城军也没办法。”
“卑鄙无耻,竟以无辜孩童做要挟,带我去罢!”
彦珩疾步而行,身影消失在前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