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色锦环,由人一针一线绣出,可想而知彦洵熬了多少个日夜,又请教了宫人,才绣出这般精致样式。
而上边的狗尾巴草,表明欢喜之意。
浑然不知的李长乐思忖片刻,老实说:“臣觉得,春分互赠,再正常不过。何况锦环还有金丝勾柳,定然价值不菲。”
看到他脸上阴云密布,又加了一句:“臣也不是不懂道理,也还了一片红旗给洵亲王,就是可能高攀了……”
听及此处,彦珩心火散去,暗忖真是高估了傻狍子的情商,白吃了陈年老醋。他按捺住内心喜惬,不咸不淡道:“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既然知晓此意,就不要再有什么心思。”
察觉到他的警告,李长乐浑身一振,以为是在斥责自己的爱慕之情,凝眉忍住心酸,不是滋味道:“臣谨记太子爷教导,往后定当与诸位主子保持距离,尽好做臣子的本份。”
瞥了眼地上的锦环,她从彦珩臂弯下出来,躬身作揖。
彦珩听着有些奇怪,拉住她转身欲走的手,一滴泪砸落手背,仿佛能浸入皮下,烫伤每一根血管,才明白话说过头。
“你不必与我刻意疏远。”
李长乐拂开他的手,越来越觉得卑微,欠身道:“臣今日身体不适,实在不能奉陪太子爷去外城游耍,还请恕罪。”
“我不是这个意思。”
彦珩挡住去路,身形挺拔高大,阴影将她笼罩在怀。
“太子爷是主子,臣是个中人。”李长乐迎上他歉意地目光,指尖陷进了肉里,仍是强颜微笑:“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说了不是这个意思。”彦珩从袖兜里取出一个锦花环,戴到了她的头上,“酉时别到处乱跑,找不到你,我会担心。”
言讫故作平静离去,抬袖轻咳掩去了脸上红霞。
酉时得到旨意,宫门万重开。
一行人来到了外城游耍。
街上热闹非凡,悬灯结彩,幡旗与百戏人物层出不穷,江面上波光粼粼,漂浮着百戏形象的花灯,向寺庙方向飘去。
“哥哥快看,那个人在转火棍,力气好大!”
彦晴晴对所有未知事物好奇,拉着彦珩东奔西跑,挤进人群里观看飞叉。只见艺人叉头缠有布条,浸油点火,舞弄时在肩背处滚动,或抛掷空中,然后接住。
花样甚多,动作朴实厚,活泼利落。
“好!再来一次!”
众人拍手称赞,小厮托着盘子讨赏钱。
待到李长乐这里不走了,瞅她捧册画画,敲锣打鼓催促。只见她取出一枚铜板,利索弹了过去,挨嫌弃:“小气鬼,蚊子肉。”
彦晴晴捂嘴偷笑,扔了一锭银子进去,得来一句:“小妹妹身体健康,吃嘛嘛香,越来越俊儿,长成讨个好郎君!”
“瞧这嘴,人家小妹妹年纪还小呢!”
“就是,拿着那么大锭银子,还说出这等害臊话!”
此话一出,惹得大伙笑个不停。
李长乐走出人群,刻意远离二位主子,用新制的铅笔把小厮画丑,吐槽道:“讨个赏钱还那么多讲究,一点都不亲民。”
听及此话的彦洵敛笑,把自己的钱袋递过去:“出来在外,节日打赏不可少。这是长乐托管的钱财,如今物归原主。”
李长乐摆手拒绝:“洵亲……阿洵的财物是阿洵的,我可不能沾染半分。还有,今早的事情是我不对,不应该送红旗给你,也不该想着跟你做朋友……”
彦洵满脸迷惑,思忖片刻,恍然大悟,才知她并不懂红旗的意义是什么,以为自己黯然离去是恼她高攀了。
便释然一笑:“我从未认为长乐高攀,也从来没有恼过长乐,一直都心生欢喜,心怀感激,并且欣赏着长乐。”
原来是个误会!
李长乐收下他的钱袋,笑得眉眼弯弯:“我也很欣赏阿洵!”
“长乐的笔很奇特,但画出来的人物风格独特也很细腻。”
路上有马车经过,彦洵拉她往边上一带,莞尔道:“长乐经常在外办差,平日里行走自如,可能带我游耍一番?”
不看僧面看佛面。
李长乐瞟了眼穿豆青色圆领衫的彦珩,发现他身边跟着乔装打扮的锦衣卫,便拍拍胸口说:“那阿洵算是找对人了!”
说着带他往曹家店行去。
“老板,来两份沙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和一份荔枝膏。”
见她轻车熟路,彦洵眼底熠熠生辉:“长乐经常来此处?”
接过跑堂送上的小吃,李长乐端到他面前,头也不抬说:“是呀。有时候办差烈阳高照,就找这块地儿偷食了。”
她囫囵吞枣食完一碗甘草凉水,感觉热气散去,整个人仿佛浸泡在了水池里,舒畅地吟一声,靠着椅子吹晚风。
忽然发现彦洵目不转睛看来,心想少年郎从未出过宫,想来没见过什么世面,便舀了一勺喂他:“尝尝,真的很不错。”
他垂首浅尝,发现荔枝膏很甜。
原本不爱食甜,可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十分好食。
“轰隆!”
远处火光连天,炸响震耳欲聋。
李长乐抬头望去,只见浓厚地烟雾笼罩上空,仿佛恶魔伸出利爪袭向人间,紧接着,东街传出不绝于耳的铳响!
“砰砰砰……”
街道霎那间沸腾,人们大声叫嚷,四处逃窜。
她脸色骤变,拉着彦洵冲出小食店,大老远看到周宽宏满身是血跑来,忙拦住问话:“你们那边发生了什么?”
周宽宏惊魂未定,看了她几秒才知是谁,号啕大哭:“哥哥,那个耍飞叉的人是朔月教信徒,他们点燃了桶里的炸弹!好多人死了!满地都是血,我就在巷角买了一根糖葫芦!”
“彦珩呢,小公主呢,他们怎么样了?!”
“小公主被锦衣卫救走了,太子爷,太子爷跟他们对战!”
李长乐心急如焚,看了看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从裤腿里抽出手铳,塞到彦洵手里,“朔月教信徒不一定针对皇室,而是刻意伤害人命。你们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去救人!”
“长乐不可,我跟你一块去!”彦洵不愿收下手铳。
“能活一个是一个,等你能上战场了再说!”
身后有无数人倒下,穿着黑袍赤边,戴着百戏面具的人冲了过来,李长乐紧急时刻把他们往巷子里推,厉声道:“速回皇城,请求今上派护城军过来镇压!”
“笃!”
一颗弹药擦肩而过,钉进了青甃里。
李长乐眉眼一肃,持铳奔向拐角,身后有弹药不断擦过,在地上打出一道冒烟的铳痕,无辜之人血溅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