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人潮涌动,他们伫立在高地之上,周遭琼楼玉宇,围栏边插立的幡旗在风中飘动,掩去了身影。
接过伸来的手,彦洵微一用力,拉近之间的距离,另一只手与其相扣,在身后带动她摆袖指月,挼舞对影。
“长乐,失礼了。”
他在耳畔轻道一声,搂紧李长乐的腰旋身起舞,让她如蝶一般离地翩飞,又悄然松开。
在优美的律动之中,扬起她的手腕,让她在臂下旋身远离,又转着圈儿回到面前。
“洵亲王!”
李长乐玩得不亦乐乎,倏然心生逗趣。轻唤了他一声,足尖点地,月牙身姿往他怀里轻倒,也俏皮地回到原处。
美人投怀一瞬,彦洵有须臾惊怔,心海翻涌成浪,白皙地脸上晕染红霞,只能行谦让礼,来掩饰夺眶而出的情愫。
“原来还要躬身作揖,是臣不识体统了。”
李长乐有样学样,与他躬身对拜。
那一瞬间,幡旗掀开一角,正巧被搜寻的彦珩看到,犹被巨浪拍岸,怔愣在原地,任由人海将自己带远。
与此同时,在高地对面与钟将军谈兵论剑的彦宏捕捉到此景,心里咯噔一下,感觉驻守多年的城堡瞬间土崩瓦解
——最后一个侄子,也对宦官产生了兴趣!
彦家不能绝后,更不可葬送在一个阉人手里!
他饮茶的动作微颤,眸光锐利如鹰,有茶水从腕处洒落,杯子已然被揉成了粉末。
惊得钟将军问道:“南平郡王为何突然动怒,可是此次营救昔微的计划有误?”
“无碍,就是发现家里的三颗白菜,都被猪拱了去。”
彦宏又重新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饮酒似的一仰而尽,心底不是滋味。又见宦官赠给三侄子一枚红旗表示拒绝,终于放宽了心,决定按兵不动,再观察一段时日。
“长乐这是……”
春分男女互赠礼物,若是收到红旗,即表示对人无意。
彦洵脸色褪白,往后趔趄几步,攥紧了手中的红旗,眼底有水雾弥漫,强忍住心中悲意,躬身作揖:“长乐的红旗,就当作是心意礼了,其他恕不能接受!”
言讫转身踉跄离去,背影急促又显落寞。
“我……我就送个小红旗怎么了?不是没东西回礼么?早知道就花一两银子买根狗尾巴草了,不然他也不会失望。”
李长乐懊恼捶首,拾起地上的兔子面具和彩色瓷人,思及彦洵退步的样子,才后知后觉红旗寓意不行。
“哥哥,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太子爷宣你回府。”
周宽宏提裾登上玉阶,见她手里多了一个彩色瓷人,便知道彦珩此次大发雷霆的原因是什么。不由多说了一句:“哥哥回去后,赶紧把瓷人藏好了,切勿让太子爷瞧见,更不能当着他的面顶撞。”
“他又无理取闹什么?”
垂视手里的彩色瓷人,李长乐心生愧疚,思及彦洵如春风一般地温柔,就实在不想面对彦珩的霸道无礼。她藏于袖兜之中,边走边问:“这春分时节的红旗有什么寓意?”
周宽宏如实说:“若是游街戏耍,便有欢庆节日的寓意;若是同袍之间相赠,便是义结金兰用意;若是男女之间赠予,便是表达流水无意。”
李长乐豁然大悟,看向大家手里的小红旗,为古时的尊卑意识感到遗憾,撇嘴说:“原来洵亲王不开心,是因为我自作多情,攀高枝了……看来得避而远之,以免脏了人眼。”
步入东宫,途径的宫女见到她侍立一旁,唤了声“李主事”,便神情紧张害怕地指向后殿,里边传来乒乓碎裂声。
“哥哥,我忽然想起来御马监还有点事儿,就先过去了。”
周宽宏把她推进了养蛐蛐儿的后殿,听及拍案而起的怒响,吓得一个哆嗦,头也不回就临阵脱逃——当真不是情义不够,主要小两口的事情难掺合,万一伤及无辜就不好了。
“李长乐,你胆子越来越大了,不断忤逆本太子,收取旁人之礼,与旁人当众共舞,让旁人瞧见了作何感想?”
好几个罐子摔碎在地,里边的蛐蛐儿斗得死伤惨重。
彦珩怒发冲冠,疾步到她面前,步步紧逼至墙角,目光刮过她头顶的花环,一把扯下来端详,用力扔到地上!
“太……太子爷息怒,臣就寻思跳个舞也没什么,何况大家都其乐融融,欢欣鼓舞,也没有君臣之分……”李长乐底气不足,有种被抓奸在床的感觉,后背贴着墙壁,越来越小声。
“李长乐,你跟别人不一样。”
彦珩钳住她的下颚,抬至离唇只有一寸距离,“你是一个无能的阉人,阿洵是代国的亲王,你们本就有身份尊卑,又如何能够亲近?何况,你还是东宫的人,一言一行代表本太子的颜面,如今丢了,要如何拾回来?”
阉人。
尊卑。
如尖錐刺进心底。
将李长乐仅有的自尊戳得千疮百孔。
她眼底含泪,抬脚踢向彦珩的跨下,被他迅速夹住;又拔簪行刺,被他紧扣腕处,簪子应声落地,整个人贴在墙面上无法动弹。
她感受到了男人先天的力量优势。
“现在知道害怕了?你要是再不乖,就别怪我吃了你。”
她别过脸去,被彦珩圈拢在范围内,浑身止不住地颤栗,脸上的倔强与眼中的惊慌,尽收在深不见底地眸子里。
忽觉颈窝有灼热地气息喷薄,呼吸也急促起来,啜泣告饶:“太,太子爷,臣以后再也不敢收旁人的礼物了,也不敢再同人起舞了,还请您饶了臣吧。臣,臣,臣是个男人啊……”
利齿咬住了她的颈窝,伴随一声嗤笑:“你不敢?你还有什么是不敢的?上到顶撞主子,下到谋乱行刺,桩桩件件,勇气可嘉,你居然还有不敢的事儿?”
李长乐眼角飙泪,使劲点头:“臣,臣不敢吃了太子爷。”
没料到她还有这般心思,彦珩凶狠地表情僵住,怒气一泻千里,盯视她许久,缓缓松开了手,想起那晚的嘤咛告白。
他礼了礼衣袍,昂起下巴问:“你为何收下花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