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府。
秋夜静谧,潺潺流水淌过竹排,绿叶婆娑地影子映在窗前,似在聆听女子绘声绘色的故事,还时不时招展回应,窸窣地扫过素色衣袍。
“姐姐,为什么白雪公主非要等王子吻了才能醒过来,为什么别的人就不行?”彦晴晴夜里睡不着觉,翻来覆去缠着李长乐一起玩,过了亥时仍无睡意。
于是听了《白雪公主》与《灰姑娘》的故事。
听及疑问,李长乐详思片刻,生搬硬套说:“大概在那个世界里,人们都比较相信命运安排,所以设定为只有王子才能醒过来吧?”
彦晴晴听了坐立起来,摇了摇手指,极其认真地说:“不对,是因为白雪公主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且接触的世面太小了。那七个小矮人是侏儒,就算对她千万好,她也不会喜欢的。”
“白,白雪公主是个颜控?”
李长乐目瞪口呆,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反驳话,心想这孩子是不是活得太透彻了,颠覆所知童话。
她活了二十三年,也不知道白雪公主有这一面?
“姐姐,那你知道水晶鞋合脚,为什么还会掉吗?”
李长乐绞尽脑汁想不出,好奇问:“为什么?”
“她是故意掉落水晶鞋让王子捡到的。
彦晴晴得意地扬起小脸,凑过去神秘兮兮说:“她一个无依无靠的民间庶女,根本没有机会遇到王子,更不可能在众多女子中脱颖而出。
她跑了又掉鞋子,是为了让王子觉得她很特别。”
李长乐捂着脑袋震惊了,世界观崩塌了!
年纪那么小的孩子居然会理解暗黑童话!她有些后悔说出这番故事,哭笑不得地帮她捻被子,哄道:“故事也听完了,小公主要乖乖睡了哦。”
彦晴晴笑得眉眼弯弯,缩回被子里乖巧点头。
忽而想起要事,从袖兜里取出一张信笺,低声说:“姐姐白日走后,珩哥哥跟洵哥哥聊得很好,好像在说什么公平竞争。而且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李长乐纳入袖中,轻轻捏了捏彦晴晴的脸,细腻柔滑,不愧是粉雕玉琢的女童,一对星眸像极了彦珩,不似彦洵琉璃般地褐瞳,淡薄清冷。
她勾上伸出的小指,莞尔道:“我们之间的秘密。”
“姐姐,我希望你一直住在亲王府。”彦晴晴勾着她的手依依不舍,一对水灵大眼忽闪忽闪,可怜极了,“可是珩哥哥对我有恩,我不能护着自家哥哥欺负他。”
小公主这般年纪,学的应是《女德》之类的知识,怎么活得如此透彻,且还明白知恩图报?大抵自小赖在彦珩身边,受到了谆谆教导。
李长乐抬袖掩哈欠,饶有兴味问:“太子爷对小公主有什么恩情,能得到如此仗义对待?”
彦晴晴出神凝望床帷,亦如初见时那般,有种不符合年纪的阴暗,小嘴缓缓将当年之事吐露。
原来,儿时在亲王府,他们日子过得不如丫鬟,常受彦成项的欺负,彦洵更是经常带伤回去。那时候她才七岁,放风筝冲撞了宋凝险些被扔进湖里。
是彦珩出手相救,有理有据把宋凝呛走。
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大哥哥,对彦成项虽有责备劝诫,但没有一次动过手,更对他们好生照看。
她原本也不怕那对母子,听了娘亲的话不和他们接触,可万没料到有一日,目睹了一场“谋杀”。
“姐姐,大娘死的那一晚下了好大的雨,娘亲让我待在屋里不要乱走,可是我醒来找不到她着急,就撑着一把伞出去了。”
彦晴晴勾紧她的手,脸上的肌肉也在抖,倏然坐立凑近,害怕地望了眼门的方向,用细如蚊蚁地声音说:“二孃孃当晚疯了,带人到大孃孃屋里闹事,衣服上都是小妹妹的血迹,却说大孃孃杀了小妹妹。
她把大孃孃拉下榻,我看到一根针刺进了大孃孃的耳后。我害怕,在外面摔了一跤,醒来看见娘亲就把事情告诉了她。可娘亲说我那晚没有离开屋子,做噩梦了。我以为是做噩梦了,可那些都太真实了。”
李长乐轻抚她的背后,低声安抚:“小公主别怕,这只是做了一场梦,一场我们都讨厌的梦,把这些不好的情绪都抛给我,不必记挂这些可怕的。”
彦晴晴每次忆起这些,都会异常疲惫,缓缓阖上眼帘,抓紧的手也松开,陷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梦里。
耳后皮下组织,没有人看见的地方,有异物往前挪动,又沉寂在这具孱弱地躯壳里。这是恶魔埋下的一颗“种子”,公主醒来以后,又会暂时忘记这一切。
宋凝出生不久的女儿夭折,这件事传遍北平,李长乐在府中曾听说过,原因是早产儿体弱多病。当时惊动锦衣卫前来调查,得到的结果亦是如此。
至于那根刺入孟玉颜脑后的针……
李长乐甩了甩脑袋,暗忖如果事情真像小公主所说无误,彦珩怎么可能没有调查出来,还任由宋凝母子活在世上。说明一定有漏洞,也不能全部当真。
她起身向后寝行去,提灯橘黄色地余光掠过柳树,将素色衣袂照得一清二楚,暗处的人绷紧神经。
翌日晨时,锣鼓震耳,搅乱了一连好梦。
李长乐迷迷糊糊掀开罗衾,一通盥洗后,看了眼桌上的青缘窄袖,套到身上穿靴系衣绦,便疾步向外行去,一头钻进了轿子里。
“阿洵,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她睡意朦胧,全然未知上错了轿子,旁边的另一顶轿子空无一人。彦洵也不点破,递去一份猪羊荷包和水囊,“这次要去御马监,那里有个赛场是我们要训练的地方。到了那里,长乐可千万不能冲动。”
李长乐接到手中,咬了一口荷包,感觉肉香肆溢,扭开水壶铁盖,嗅到了浓郁地豆浆,吃得心满意足,摇头晃脑。突然,想起来在同一顶轿子上。
她撩起窗帷,看向旁边轿子,略带抱歉地看向彦洵,暗忖这般儒雅斯文的人,在狭窄的空间里,闻着味儿一定不好受。可他的素养,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不满,甚至脸上还挂着浅浅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