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引我过来,向我求救,又不道明是谁想要杀你,更不说清楚怎么知道那人要杀你,我该怎么护你?”
对于她的恳求,李长乐始终保持冷静,所问的话也是一针见血,让哑女面色微变,表现出一副想要求助,又没办法说出口的样子。
她深知要下一记猛药,转身欲走,手臂被哑女拉住,“信笺,带血拼,拼字信笺,我想活下来,救我,救我!”
接过她递来的信笺,李长乐眼神示意松手,打开发现信笺上的字从各种书籍上剪切下来,拼凑起来是一行字——离开皇城,有人要杀你。
末尾又加了一行血字——七月初十快逃!
字体歪歪扭扭,好像这个人不会握笔。
忆起周大爷也曾收到一封类似信笺,描述的跟这封所差无几,说明写信人也曾参与制造随身玉一事,且对事件格外关注,甚至能够掌握凶手的动向。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安然无恙地活着,说明隐藏极深,一定干着能够往返皇城与外城的工种,且长相是扔到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一种。
“档头,你在哪儿,咱们要回去了!”
李长乐折叠好信笺收起来,听到身后传来呼唤,便示意哑女藏到废料堆后,装作观赏此处生锈的铁具。
待肩膀被人拍了,才回过身做出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吓死我,还以为是牛鬼蛇神。你们怎么找到这来了?”
胖子环顾四处,不解问道:“档头偷偷摸摸来这里做什么?这里曾是银作局以前的玉石加工点,现在已经作废造新的了,便成了废料堆积的仓库。”
李长乐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在北平听说过银作局有一个仓库,专门用来制作玉石,里边剩余很多值钱的料子,便寻思过来捡漏。你现在说这里是废料堆积处?”
瘦子投去一记同情的眼神:“档头要真缺钱,不如从我们帐上挪一点去用吧,这里的漏儿早被人捡光了。”
胖子附和道:“反正我无亲无故,在廊下家也不花什么银子,档头到底要多少,我给就是了。”
“大家都是好哥们,谈钱多伤感情呀……”李长乐客套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顺势带出仓库,徒然话锋一转:“既然大家都是好哥们了,不如就借一万两银子用用?”
瘦子跟胖子相视一笑,眼神交流仿佛在说:我就知道档头拒绝不了金钱,这么客套一定是要宰人了。
胖子掏出一万两银票递去,大方说:“这钱不急着还,我知道档头俸禄加奖金高达万两,也不会图我这么点养老钱。要是还回来了,请侦缉组的伙伴吃顿饭吧!”
李长乐确实不缺钱用,意在用这笔钱在内城找个好去处,让哑女能够活命下去,这样才能引蛇出洞。
她厚脸皮收下,调侃道:“一万两请百来人吃饭,不知道还以为你开了满月席呢。不错呀胖子,隐形富豪!”
胖子做了个噤声手势:“档头,我就跟你们坦白,其他人可别说出去,要是个个借出去,就没得哥们做了。”
“人情世故,档头我还是懂的。”
看向一旁心不在焉的瘦子,李长乐试探问道:“你姐姐多少岁了,看起来过了出宫的年纪,打算怎么安置她?我看她好像挺喜欢这里,不然也不会留那么久。”
瘦子环顾四处,低声说:“姐姐以前是管玉石的仓库大使,原本监管先帝那批玉石后,十八岁就可以出去了。难料路途遇险,去小便一趟回来,一行人全都死完了。
姐姐如今二十六岁,偶尔精神恍惚,声称有人要害她,我打算攒钱给她买套院子,让她好好度过余生。”
似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他语气透出一丝倔强:“姐姐不喜欢这里,她只是对这座仓库执念深重,经常半夜来此吓到人,所以我才花钱打点,叫人帮忙看着。”
李长乐记在心底,宽慰道:“你对得起她以前的照拂,她也会记得你现在的好。出宫日子定在什么时候?毕竟这类情况特殊,到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出去。”
瘦子摸了摸下巴,望天思忖片刻,想起来:“七夕后的第三日,也就是七月初十。每年到这个时候,宫里清闲,伙计也不多,适合带她出去看宅院。”
农历七月初十,也就是而今的八月二十八日。
李长乐套话给躲在仓库里的哑女听,着重念了一遍日期,暗示她在这个时候跟瘦子出去。又东拉西扯闲聊几句,直到晌午才摸着瘪下去的肚皮出了银作局。
她一路都在想事情,鬼使神差来到了紫禁城门外,被守卫拦住了去路,“请出示牙牌,否则一律不准入内!”
她如梦初醒,抬首望去,赫然见鎏金紫檀门匾上的刻字,才忆起要在亲王府待上两个月。
而今才过了一天。
正当转身要走时,彦珩的出现在了甬路上,穿着豆青色的圆领大袖袍,长身玉立,就那么安静地注视过来。
彼此之间,隔着一扇随时都会关闭的宫门。
李长乐热泪盈眶,对他梨涡浅笑,抬手打了个招呼。
这时,一抹丽影出现在他身后。
是穿着对襟软纱裙的钟昔微,手捧一辍桂花,察觉到李长乐的目光,不悦望来,走几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一日不见就成了这副德性,要是被人察觉可就惨了。
李长乐垂下眼睑,朝他躬身作揖,便转身离去。
“姐姐,我好久没见你了!”
身后传来软糯惊呼,她回身望去,彦晴晴提裙快步奔来,玉珠禁步清脆作响,转眼就扑进了怀里。
她撒娇说:“姐姐,我最近过得不好,宫里的姑姑要教我规矩,还给我戴了禁步,不许我这儿不许我那儿。”
李长乐听了失笑,蹲身与她平视,宠溺道:“那是因为小公主要长大了,以后要像个正经女子一样注意仪态。”
“那什么样的女子叫作不正经呢?”彦晴晴好奇问。
李长乐眼波流转,纤手指向自己,自嘲道:“我就没个正形。小公主可别像我这样,不然要注孤身了。”
彦晴晴摸了摸她的脑袋,一本正经安慰:“不会的,姐姐多讨人喜欢呀,以后一定会记入《玉牒》里。”
《玉牒》为皇家族谱,一旦名字登录进去,就成了彦家的媳妇,从此享有皇室地位和优裕的待遇。
“小公主为什么叫一个内臣作‘姐姐’?这般称呼,她可能这辈子都无福消受。”钟昔微走了过来,眼红李长乐如此受皇家人欢迎,居然个个都向着她。
彦晴晴回首瞪她,小脸气鼓鼓的:“本公主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你一个外人管得着吗?!”
万没料到,素来怕生的彦晴晴会为了自己仗义执言。李长乐心中感动,轻摇了她的手说:“小公主是代国的公主,不必要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动怒,不值得。
我现在居住亲王府,要是有空想我了,就过来玩?”
“我现在可以跟你过去吗,爹爹允许再玩一天,我能跟你去亲王府,跟你一起簸钱吗?”彦晴晴期盼问道。
“晴晴只想跟姐姐簸钱,就不愿陪哥哥下棋了?”
清脆如泉之声,自头顶响起。
“我也喜欢跟哥哥簸钱。”彦晴晴笑若灿阳,可爱地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张手扑进了彦洵的怀里,“哥哥,刚刚有个坏女人欺负姐姐。”
小小年纪,善用“驭夫之术”,以后哪个男人抵得住。
李长乐起身作揖,心底是高兴的,面上敛笑:“钟姑娘的话也不无道理,确实是臣僭越了,往后定当谨言慎行。”
“东宫的人,岂容他人指手画脚。”
彦珩斜了眼自作主张的钟昔微,心底略有不满,但顾及她素来不拘小节,便补了一句:“跟她道歉。”
平淡的一句话,产生了无形的压力,轻而易举将李长乐的身份拉了回来,使得夹在中间的守卫绷紧神经,暗忖传闻果真不假,太子殿下极要颜面。
且非常护短。
“太子殿下……”
钟昔微望进了一对深不见底地黑眸里,顿觉如覆薄冰,不满的话语卡在了喉咙。僵硬片刻,便旋身向李长乐服身道歉:“还请李主事原谅小女子的唐突无礼。”
“既然留宿在东宫养伤,就要维护东宫的颜面。往后还请钟姑娘掂斤估两,不要再把手伸向亲王府的人。”
彦洵此话一出,空气仿佛凝固了,隐有星火迸溅。
“傻狍子,好好在亲王府待上两个月,千万别出什么岔子,不然丢的不仅仅是你的颜面,还有我的。”
彦珩一句话犹同平地惊雷,巧妙宣示主权。
李长乐夹在中间掩袖咳了好几声,鬓边有些许薄汗,突然灵机一动,无病呻吟道:“唉哟不行了,臣自从伤了腰不宜久站,实在不能奉陪二位主子闲聊,就先退下了。”
周宽宏没意识到气氛不对劲,挠首疑问:“哥哥,你腰疼为什么要捂肚子,难不成腰疼还能引起并发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