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洵紧紧握住她的手,竭力克制地温柔:“长乐,你现在受伤了,必须尽快医治,不能任性知道吗?”
“她是东宫的人,一起带过去罢。”彦珩拨开人群,声音不大不小传来,一把掀开白布查看李长乐情况,发现她脸朝下趴着,后脑勺的血沁进绷带。
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太子殿下,这实在强人所难……”
医士话未说完,经彦珩冷眼一瞥噤声了,只听态度强硬:“就是强人所难,倘若治不好,驱逐出太医院。”
进入太医院实属不易,要通过层层考试选拔,要是因为皇家按下一个罪名就丢掉铁饭碗,实在亏得紧。
“臣等遵命。”
李长乐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躺在担架上睁开一只眼,望着侦缉组的人员退出去,懊恼这一出戏演得太过。还好最后一棍弄出点花样,最多就是擦掉活血化瘀的药。
医士拆开绷带,查看了她的伤口说:“处理得不错,不过需要缝针,不然药物也止不住血。后面这一块头发剃掉,以免影响缝合。”
李长乐生前是骨科医生,缝拆都是别人骨肉,平生很少会受伤。就是来到这个世界,动不动就磕磕碰碰,上次缝了腿部伤口尚还能忍。这次直接用针戳后脑勺,最为敏感又脆弱的地方,可想而知的痛。
她扯了扯彦洵的衣袖,欲哭无泪,低声乞求:“洵亲王,臣能不能跟你商量件事儿?缝后脑勺很疼的,还要剔除一块地方的头发,我能不能回去自己弄?”
撒娇委屈害怕,在这一刻都写在脸上。彦洵的薄凉如冰山坍塌,化成了满片柔海,眼底眉梢都是怜惜。
他看向医士的勾针,忍不住严肃起来,狠下心道:“长乐别怕,我会在这里陪着你,伤口只有医治了才会好。”
对面床位,躺着的是伤及手脚的上官婉儿,她打着石膏绷带,只能由彦珩投喂。原本他还耐心地吹气,可听及李长乐一语,动作顿住了,侧耳倾听那边的情况。
上官婉儿看在眼里,心生一计,用虚弱温柔地嗓音说:“太子殿下,这碗腊八粥的味道很好,再耽搁下去就凉了。”
彦珩回过神,舀了一勺送进上官婉儿嘴里,赌气似的用指腹擦拭她嘴边,故作温言道:“慢点喝,没有人跟你抢,你现在不方便行动,以后都由我来照顾你。”
上官婉儿喜不自胜,热泪盈眶看他,含情脉脉唤了一声“太子殿下”,又被一勺粥堵住了嘴,腮帮子鼓鼓的。
“嘶!”
李长乐动了一下,针刺错了血淋漓溜进垫在脖子的绵巾里,疼得她眼泪籁籁落下,又不敢抽噎,已经承受不了再牵动伤口的疼了。
可是为什么,心口好像有什么东西裂开了,比这疼上千百倍,令她不经蹙紧眉头,下意识握紧了彦洵的手。
“太子殿下……粥,已经食完了。”
彦珩看似在喂粥,眼角余光一直默默关注害怕的李长乐,听及一声声竭力控制的粗气和冷气,心揪成一团乱麻,也跟着感同身受。
他深知不能轻举妄动,迅速收回心神,目光落在空碗里,扫了眼太医院里的暗线,淡淡道:“过了半个时辰要换药喝药,你且缓一下,我去帮你备点梅子除苦味。”
“多谢太子殿下。”
上官婉儿深陷其中,望向他离开的背影神情痴迷,似被过来换药的医士察觉,脸上浮现红霞,垂眸间,皆是女儿家情窦初开的娇羞模样。
莫约半个时辰,李长乐的伤口也处理好了,趴在床垫上有气无力,疼得头皮肿胀像个寿星公,不敢有半分动弹。彦洵瞧见了心疼,命人拿了个衾枕过来,小心翼翼帮她垫高,知道她不愿说话,便在一旁守着。
“李档头,你臀部有些肿胀,需要上点药。”
医士把围住病床的布帘拉上,做势要脱她下裳,却被手铳抵住脑门,苍白干裂地嘴唇,冷冷吐出一句话:“不要碰我的裤子,把药留下,这点伤我自己搞定。”
医士冷汗涔涔,放下药膏战战兢兢退了出去。
途径的彦珩看在眼里,利用身高优势,看到她像只受伤的刺猬一样,遇到危险把刺全都竖了起来。明明疼痛难忍,又不愿被人揪下裤子发现秘密。
他调头向外行去,对跟来的蛊师附耳吩咐:“出去买几盒天山雪莲过来,越快越好,必须天黑前赶到。”
蛊师惊愕低问:“一盒天山雪莲一千两黄金,主要还不是钱的问题,是量少又难购置,即便抬价……好吧。”
触及不容拒绝的眼神,他混进人群,甩开跟来的尾巴,神出鬼没一般出了紫禁城,开始漫漫寻药。
夜幕落下,住在病房里的只有一个人,上官婉儿身为太子殿下注重之人,自是回到东宫居住,由私医院“典药局”伺候。女医们纷纷窃窃私语,道这天造地设一对。
李长乐浑身难受吃不下东西,勉强吃了几口彦洵喂的粥,连吞咽都觉得头皮肿胀难受,蔫得何止像一株干草,趴在床垫上了无生气。
夜里起风了,窗扉声响巨大,冷气扑进了病房里,阴冷地缠上李长乐的双脚。她没法儿动弹,感觉屁股的瘀血滞住了,疼得发出了低吟。
“有没有人在外边,麻烦过来关一下窗户?”
彦洵守到戍时粒米未进,滴水未沾,要不是医士们都劝着回去,信誓旦旦这里由他们照顾,他也不肯动弹。
值班守夜的无名早就回房睡下,怎么可能守着一个无足轻重的内臣,把她晾在屋里又饿又渴,脑后的肿是消了不少,可肚里饥肠辘辘,一直欢叫。
没有人应声,她挪动着身子下去,蓬头跣足,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摸索,忽然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一个激灵忍痛往后退,发现此人戴着狮子面具。
“不是让你等我回来,怎么乱下地了。”
彦珩心有气堵,过去把她抱了起来,重新放回床垫上,轻按住她的肩膀,语气透出一丝疼惜:“别乱动,我给你重新再上点药,让伤口好得快些。”
他点上角灯,轻车熟路取出李长乐的药包,解开绷带,看到触目惊心的伤口,刹时怔住了。
“阿洵,你怎么了,是不是被伤口吓到了?”
许是怕疼的缘故,她说话都比平时温柔,轻脆悦耳。
彦珩平复心绪,将千金难寻的药轻轻涂抹伤口,声线伪装得天衣无缝,将满心温柔道出:“没有被吓到,就是难以控制地心疼你,想着你一定很疼很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