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亲王说话总是那么有深度。”李长乐望向当空烈日,再次躬身作揖,“太子爷还有要事传唤臣,就先不叨扰洵亲王了。”
她适可而止结束话题,深知宫中人多眼杂,刚从风口浪尖下来,万一又爬上去,就不是功过相抵那么简单的事儿了。
“长乐!”
望着她的背影,彦洵心如刀割,鼓起勇气又唤了一声,疾步追上去,把装得满满当当的钱袋塞到她手里。用旁人听到的音量说:“你掉在亲王府的钱袋,如今物归原主。”
沉甸甸的钱袋,犹同他的心,里边装的全部是她。
李长乐瞥了一眼,深知归还回去又有闲言碎语,便体面作揖:“臣记性太差,多亏洵亲王拾得钱袋,实在感激不尽。”
言讫,与他擦肩而过,步入了紫禁城中。
周宽宏看在眼里,为这么个痴情的亲王感到难过,也深刻意识到身份之间的差距,犹如天河一般,遥远无法触及。
他朝彦洵躬身作揖,便追上李长乐的步伐。
小声说:“哥哥,你自从解了失心蛊,好像变了。”
李长乐目视前方,不再重拾过去,只淡笑:“哪里变了?”
“说不上哪里变了,可又觉得不一样了。”周宽宏搂住她的手臂,歪头靠在她的肩上,笑得心满意足:“不过,无论哥哥变成什么样,都是我最喜欢的哥哥,永永远远都不会变。”
“把头拿开,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如此娘里娘气的举动。别到时候又让人以为宦官都是这般模样,实在有损形象。”
李长乐推开他,发现这厮不仅个高力气还大,正想在他脑门敲他一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风信与嬛佩的清脆之声。
她忙拉着周宽宏侍立一旁,眼角余光看到,亦如那日初见姜玉颜那般,她坐在纱幔披落的步撵上,由戏班子的人陪送。只是不巧,宋凝也乘坐凤撵从皇极门出来。
双方正好撞了个正面。
戏班子们地位虽低,也有骨气,遭遇宋凝队伍的三番四次阻拦,僵持不动,堵住了来往的路。之间仿佛有水火对峙。
有电石火花,迸发出激烈的嚣杀。
“是什么狗东西挡住了去路?”
宋凝染有丹蔻的手,撩起绣有双龙的门帘,看向对面清一色的戏子,表情夸张地哦了一声,说:“区区一个下等妃,也如此猖狂无礼,看来得教训一番,才能让她明白什么是体统。”
她挥手示意,有备而来的队伍不乏打手,迅速过去押制一群戏子。那名随主子跋扈的司宫,更是把姜玉颜拽到地上!
李长乐皱了皱眉头,莫名其妙不愿看她被人为难。
“啧,生得最像那人,难怪今上会待你不同。”
宋凝由人搀扶过去,挑起姜玉颜的下巴端看,又用锦帕嫌恶擦手,声音里携着浓浓妒意:“真是一张讨人厌的脸。”
说着往后退步,示意司宫上去掌掴。
“啪!”
清脆地巴掌,打在娇艳的脸上,很快就红了半边。
瞥了眼瑟瑟发抖的周宽宏,李长乐低声说:“速去诏今上。”
周宽宏双腿发抖,借着步撵遮挡,蒙混过关,悄悄溜进了皇极门。就在这时,一名宦官叫出声:“有人要去通风报信!”
宋凝凌厉一瞥,立马捕捉到李长乐的身影,拉长声悠道:“不必了,不过是只不起作用的小老鼠罢了。而今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也省得本宫去找了。”
“你停下手,让她来打。”
司宫听及此话,退让到一旁,看向被押过来的李长乐。
“听闻侦缉组有一百零八种酷刑,想必李掌班手上染的血也不少了。这名妃子以下犯上,触犯宫规,不如就由你来?”
宋凝这番举动,是想借刀杀人,顺便让今上记恨李长乐。
在敌众我寡的形势下,她负隅顽抗,必然要一起受苦。
“后宫的手什么时候伸那么长了,连东厂的人都要调动?”
李长乐抬脚往后踢,迅速扳倒两名宦官,从靴筒中掏出手铳朝天打,厉声喝道:“全部抱头蹲下不准动!”
她看向怒目而视的宋凝,不卑不亢道:“贵妃娘娘莫不是当侦缉组吃干饭的?分明是你主动挑事,还想胁迫臣以下犯上,掌掴德妃娘娘?
臣是个明是非,讲公正,遵律法的好掌班,恕不能从!”
宋凝万没料到,如今她官阶不同,在想压制已经晚了。顿时火冒三丈,怒声命道:“胆敢违抗本宫的命令!抓住她!”
李长乐镇定自若,持铳击中一名宦官的腿,杀鸡儆猴,骇得其他人不敢上前。她瞥了眼火速赶来的彦励,退到一旁。
“玉颜快起来。”
彦励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孟玉颜,心疼地把她扶起来,轻抚她脸上的掌印,攥紧了拳头。他目光锐利,对宋凝毫不掩饰地发怒:“在北平,但凡朕看上一个女子,你都要一哭二闹三上吊,或是百般刁难,折磨致死!朕宠你、忍你,除你以外不再纳妾,而今不过顺应臣心封玉颜为德妃,就这么不满吗?!”
“你叫她什么?玉颜?!彦励,你疯了三年当真够了!我不准你娶妾,可你的妾又何曾少过?!都是像她,只要有一点她的影子,你都像发了疯似的纳回来!”
宋凝气焰嚣张,不顾礼节,过去一把揪住姜玉颜的头发,却被彦励用力推倒在地,坐在甬路上哭喊:“好呀,你敢打我,你如今当了皇帝了不起,已经不需要没落的宋家撑腰!
十五年前答应过我什么?我是你第一个妾侍,也是最后一个!可是彦励,从成项长大的这十五年里,你都给我什么?!”
彦励环顾四处,斜睨了守在四门的宦官,沉声道:“即日起,禁足皇贵妃半月不得出乾宁宫,若有违背,扣除半年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