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驱入场内的是彦洵的银鬃宝驹，速度之快，立即拦住彦珩的去路，四目相对火花迸溅。
他旋掌假动作袭向彦珩脖子，又趁机踢向马腹！
奈何彦珩身经百战，早有应对之策，迅速踢回他的脚，力道很轻，但方式很巧妙，就像在逗邻家小孩儿一般，攻防得当，让他既不会输也不会赢。
李长乐见机行事，拔箭对准拖拽而行的红绣球，在拐弯之处迅速射出，正要看结果，眼前横出彦成项，“小内臣，我们要不要叙叙旧？你说，你要是死在了这里，谁会比较伤心？”
“我跟项亲王没有旧事可叙。”
“你杀了我姨娘，这等仇报还是不报？”
彦成项抽出羽箭袭过去，李长乐眉眼一肃，迅速擒住用力折断，快速利落刺向他的马匹，只听一声嘶叫，马儿昂起前蹄疾奔，他拽紧缰绳挂在马腹边。
金冠在草地上划出一道痕迹，突然崩开墨发散落，亦如初见时李长乐狼狈不堪的样子，卷着腥泥拍打脸庞，还不能放开缰绳。
“快来人救老子呀，再晚一步就撑不住了！”
“怎么还不过来！信不信老子诛你们九族？！”
“李长乐，我不报仇了，我知道不是你杀的，你要救救我行不行，我快撑不住了！”
他气急败坏的怒吼在场上响起，满脸涨红，两鬓疼得无法忍受，白皙地脸被石子刮出好几道伤痕。
李长乐与其并驱，用不大不小地音量说：“求我呀。”
“你不要得寸进尺了，信不信我让你……”
他话未说完，李长乐悠悠接下去：“死了，是坠马身亡；残了，是意外受伤。要是有人问起，自然是说项亲王偷鸡不成蚀把米，自讨苦吃了。”
彦成项只觉熟悉，脑海中闪过在北平广天府的射击场上，好像也曾对这么一个人说过。他迷茫看向秀美容颜，记忆中的两张脸折叠在一起，暗自叫苦，咬牙说道：“求，求，求，求你，救我！”
李长乐堵在心口的气一泻千里，弯身迅速把捞他上马背，下巴抵在他肩头目视前方，命令道：“把头低下，我要射中那女人前面的红绣球。”
女子的芬香飘入鼻尖，湿润地气息掠过耳垂，酥得身经百战的彦成项也忍不住轻颤，一时大脑空白，竟没有做任何挣扎地低下了头。
“嗖！”
耳畔有疾风掠过，只见羽箭抢先一步击中一枚红绣球，她轻笑一声，拽着缰绳往场边饶了一圈。彦成项看到草坪上的垫子，心底生出不好的预感，可还未来得及惨叫，就被她毫不留情扔下去！
娘娘腔太特么吓人了！
以前傲骨不屈，如今有仇必报！
他从垫子上爬起来，望向去拦截上官婉儿的内臣，对她有了兴趣，舌头舔了舔牙齿：“长这么大还没尝过男倌的味道，或许有朝一日，可以试试。”
“哥哥，我的马儿失控了！”
周宽宏竭力勒紧缰绳，奈何棕马不知为何受到惊吓，厉声嘶叫，强烈起跳摇晃，冷不防把他甩了下去！
他躺在地上险些被马蹄踩到，是彦洵救了他一命，但也因此跃下马鞍，输了这场攻防之战。
“洵亲王，你没事吧，你怎么就下来了，哥哥一个人在场上恐怕应付不了他们。也不知道太子爷……”
会不会手下留情，偷偷放水。
周宽宏不敢声张，看到彦洵紧盯着场上的情况一言不发，周身形成鲜少的戾气，握紧的拳头青筋暴起，似乎很不甘心就这么输了比试。
他虽然心直口快，不知道怎么说讨人喜欢的话，但观察力还是有的——这两个人昨日在午门的谈话，言语间风云变幻，没有伤兄弟之间的情谊，可也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钟昔微，我拦住她，你去射红球！”
彦珩轻而易举拦住李长乐的去路，不论是她用羽箭刺来，还是腿脚功夫，都没办法击破防守，也没办法脱身去追，顿时怒上心头，攥紧了缰绳。
“铛！”
第三次锣响，上官婉儿在马上摇摇晃晃，费劲地持弓搭箭，一次又一次射不中拖曳疾走的红绣球，可是场上没有人跟她竞争。
因为彦珩为了让她找回自信，拦住了李长乐。
“彦珩，我从来不知道你还会怜香惜玉。”
两匹宝驹僵持不动，人也对峙不肯让步，看起来就像在谈情说爱一般，并列一起，却有外人看不见的剑拔弩张，在互相伤害对方。
“她如今气力不如一个正常人，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你不依不饶，当真觉得光荣舒坦？”彦珩扣住她持缰绳的手，神色温和充满无奈，“傻狍子，你不是喜欢欺负弱者的人，没需要跟她争几个绣球。”
“太子殿下，我不喜欢欺负弱小，但她并不是。”
垂视被扣住的手，李长乐感觉力道钻进了心底，用力撕扯绷紧地心弦，不停地，不停地，捶打心口。
一阵一阵的闷疼，贯穿五脏六腑。
她倔强地昂起下巴，眼里蒙了一层水雾，咬紧下颚不肯道出一句缘由。余光扫了眼深受庇护的上官婉儿，突然把脸凑了过去，软唇擦过他的脸颊，趁他呆若木鸡时抽出手，驭马追了过去！
迅速搭弓射箭，抢先上官婉儿击中红绣球！
听着第四声锣响，李长乐面色平静地看向怔愣的上官婉儿，绽开一抹梨涡浅笑，经过她旁边时说：“你是我见过对自己最狠的一个人，不惜弃掉原来的身体，也要待在这具残废的躯壳里，用搏同情的方式接近。”
她眉开眼笑，嘴角衔着一抹惋惜：“女子不应为了别人四分五裂，委曲求全，最后变得面目全非。而是努力活得肆意盎然，本心如一，这样才会发光发亮。”
上官婉儿眼底笑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狠，她弯眉故作哀伤，肩膀轻轻擦了过去，整个人往后倾倒再度摔下马。
不料旁边的宝驹狂突然躁起来！
李长乐也猝不及防摔了下去！
“傻狍子！”
“长乐！”
两道人影同时奔了过来。
彦珩下意识把李长乐捞进怀里，一避捂着流血的后脑勺，一避翻她的药包找东西，急得面色闪过一抹慌乱，却又在彦洵赶来之时停下了举动。
他面色恢复平静，冷漠地把李长乐放回地上。
力道很轻，佯装毫不在意的样子，把药包扔到了她的旁边，捕捉到她眼角淌下的泪，心中抽痛，仍是转过身去，抱起了上官婉儿。
“昔微，有没有哪里不适？”
他摸向上官婉儿后脑勺，轻而易举抱上急救担架上，演技无懈可击的，露出了一丝焦急，仿佛眼里只有这个人，无比深情地追去了太医院。
李长乐不知躺在何处，灵魂也追了过去，想要抓住他飘远的衣袂，却像是被甩开一般，浑身一振，堵在胸口的一股气，化成了血从嘴角溢出来。
她揪紧彦洵的衣袖，意识慢慢聚拢，迟钝望向拴在一旁挨抽鞭子的宝驹，眼底碎落地光堆积在一起，扯开一抹浅笑：“别打它，不是它的错，它好像怀有身孕了才会情绪不稳定，才会突然暴躁起来。”
彦洵帮她处理伤口，面上流露出一览无余的心疼，竭力克制颤抖地手，撒上药粉，将她视作易碎的陶瓷娃娃，小心翼翼缠上了绷带。
“怎么可能，这匹马儿明明是公的呀？”
见周宽宏过去检查，李长乐散去脸上阴霾，快速消化了自己的情绪，笑着问：“母的否？”
一经检查还真是怀有身孕了。惊得他瞠目结舌，想了一下，惊叹问：“它怀有身孕了，估计得有两个月。之前一直以为它是男的……哥哥，会不会是因为他太久没被人骑，一见你长得太好看就变娘炮了呢？！”
“呵呵呵……你个憨货，嘶！”
李长乐笑得牵动伤口，极为压下扯开嘴角，梨涡在她容颜锦上添花，愈发像个貌美的柔弱女子。
在旁的彦宏目将一切尽收眼底，目光凝固在这名屡次立功的内臣身上，脸色沉了下去，再移到把人扶起来的彦洵身上，心里有了大概的答案。
他上前一步，对李长乐说：“你，跟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