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还可以去斗蛐蛐、掏鸟窝,一起打骨牌。”
想到宫里司仪费尽心机教导妹妹学宫规,束礼仪,却让李长乐几日打回解放前。彦珩眼底眉梢染上笑意,嘴上却说:“打骨牌、斗蛐蛐尚可。但掏鸟窝,捅马蜂窝这种不成体统的事情,你自己野心难改,不准带坏一朝公主。”
看到李长乐翻白眼撇嘴,彦晴晴心里偷笑,又扑进彦珩怀里,用脑袋蹭了蹭他,软糯撒娇:“珩哥哥,我已经把礼义廉耻牢牢记在心里,不会被姐姐带坏的。何况爹爹已经答应过我不再学规矩,我已经可以到处玩了。”
瞥了眼嘴里不知嘀咕什么的李长乐,彦珩只觉有些好笑。可面上不曾表露,牵着彦晴晴的手步入后殿。吩咐掌膳之人传膳,还在菜单上加了一份烤鸡翅。
“珩哥哥,这个鸡翅看起来好辣呀,我可以尝尝吗?”
听及彦晴晴的好奇询问,彦珩果断说:“你年纪尚小,肠胃不宜食辣。不巧长乐似乎喜欢,就赏给她罢。”
说着夹到李长乐碗里,见她两眼发光,脸色呈喜的表情,只觉心中愉悦。又把奶饼跟奶饼移到她面前。
“太子爷,你不是喜欢吃甜食吗,怎么全都给我了?”
“锵锵!”
彦晴晴不小心弄掉银勺,跳下凳子弯身拾起,屁股碰到了正巧看向彦珩的李长乐。猝不及防,李长乐身子往左边倾去,嘴唇贴了过去,四目相对,一个惊慌,一个含笑。
彦珩垂首而下,浅尝她嘴里的微辣鸡翅,在彦晴晴起身之际,若无其事往盘里夹菜,余光欣赏她通红的脸。
“姐姐,是鸡翅太辣了吗,你脸为什么那么红?”
面对童言无忌,李长乐犹被火烧一般,下意识轻舔嘴唇,仿佛又感受到彼此间的柔情缱绻。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口饮下冲去那抹暧昧,用手扇风夸张说:“从未吃过这么辣的鸡翅,小公主以后还是吃素为好。”
彦晴晴似懂非懂,忍不住好奇问:“鸡翅上边长刀片吗,怎么把姐姐的嘴角割破了。吃下去,会不会也把胃割破?”
“不会。”
“那为什么能割破嘴唇,不会割破肠胃?”
“因为肚子里有胃液?”
“那胃液能消化刀片吗?”
李长乐犹同烧开的水壶,两耳嗡嗡作响,面红耳赤,终是抵挡不住童言无忌的连串攻击,捂着脸灰溜溜走了。
“食不言,寝不语。”
彦珩神情严肃看去,便让彦晴晴乖乖吃饭。
小祖宗是戍时离开,发饰乱了不成样子,还沾有几根杂草,那后园里的鸟窝全部遭殃,都没有逃过她的毒手。
锅里的鹌鹑蛋很香,她“入乡随俗”跟着李长乐蘸辣酱吃,惊觉不辣,还摸了摸嘴角疑声问:“为什么我没有受伤?”
在旁剥壳的周宽宏乐于助人,帮忙解答:“那个不是被辣伤的,是被人亲嘴时偷咬,才会造成的伤口。”
说完沾沾自喜,还不忘骄傲补了一句:“臣是侦缉组的番役,断案推理无人可及,厉害吧?”
“噢~原来姐姐骗了我,她是被珩哥哥亲伤的!”
彦晴晴又增长新知识,竖起大拇指夸奖周宽宏是“第一神探”,帮他蘸了辣酱,喂了一颗鹌鹑蛋过去。
李长乐听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要不是见周宽宏捅马蜂窝被咬肿了脑门,跟个寿星似的样,早就给他一记教训。
“姐姐,我改日再来,下次打骨牌一定要赢我。”
走时,彦晴晴满载而归,抱着一袋碎银笑得眉眼弯弯,对于打骨牌运气极差,欠下一屁股债的李长乐十分同情。
她归还了一点碎银,便依依不舍上了轿子。
华灯初上,宫殿檐下的风信叮铃作响,坐在轿子里的彦晴晴兴奋雀跃,往时这个时候已是闹着要睡。可思及一整天的欢声笑语,心想城里的世界或许比外面更美好。
她打开钱袋,看里边的碎银子笑出了声,嘴里嘀咕:“姐姐,下次我会输给你,不让你变成他们口中的穷光蛋。”
“公主殿下,我们到亲王府了。”
司宫掀开门帘,细声提醒:“洵亲王已经久等了。”
彦晴晴像被抓包一样,害怕得微微发抖,托着下轿子的步伐向伫立门内的玉色身影行去。垂首忍泪说:“哥哥,对不起,我又贪玩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真的错了。”
彦洵逆光而立,仅用一根红绳束发,半边脸在阴影中,显得孤寂阴郁。他眼底薄冰覆盖,缓缓伸出手,用最温柔地语气说:“哥哥疼爱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生你的气。”
相处多年,怎么不知这般平静温润的语气,含有愠怒。
彦晴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红得像只兔子,踱步走到他的面前,揪着他的袖子愧疚不已:“哥哥,我以后都会陪着你,哪里都不去了。这样,你以后就不用等那么久。”
拥抱住的身体很冷,许是在风中久站缘故,有些僵硬。
彦洵目光落在紧闭的朱漆大门上,手有一下没一下轻抚她的后背,嗓音里携着一丝警告:“现在外面都在抓坏人,你一个人要是再到处乱跑,小心坏人把你抓走哦。”
“哥哥,我好害怕,我以后不敢了。”
彦晴晴吓得抖若筛糠,扑进他的怀里号啕大哭,希望能够得到像以前一样的宽慰拥抱。可过了许久,他都没有。
“哥哥,我今日没有到处乱跑,我去找长乐玩了。”
彦洵闻言看她,眼底冰霜融化,成了一泓柔水。
“她都带你玩了什么?”
察觉到他气消了,彦晴晴举起手里的钱袋:“哥哥,我跟姐姐打骨牌赢来的银子可多可多了。走的时候,还归还了一点给她,这是不是就叫作‘严以律己,宽以待人’?”
听及描述,彦洵都能想到那张小脸欲哭无泪的表情,定然又道出一些有趣的话语。他戾气消散,眉眼又像从前那样带笑,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说:“你下次要让着她。”
“哥哥,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知晓他走不出哀伤,成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人。彦晴晴把钱袋塞到他手里,想让他下次归还给李长乐。
忽然,发现他手背上有一道牙印,担忧问:“哥哥受伤了,可是那个坏人咬伤的?”做势要带他去良医所诊治。
“无碍,不过心疾犯了,自个咬伤罢。”
彦洵把手缩回袖子里,用另一只手把鼓鼓的钱袋装进袖兜,俯身把彦晴晴抱了起来,笑颜逐开:“你确定以后要住在亲王府陪我?这里可没有长乐带你一起去掏鸟窝。”
“哥哥,我今日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姐姐很喜欢吃烤鸡翅。”
彦洵脚步一顿,蓦然忆起在太医院时,李长乐揪着自己的袖子念念不忘,讨要的食物,就是烤鸡翅。
他释然一笑:“哥哥下次做给你们吃。”
彦晴晴搂着他的脖子,咽下欲要脱口而出的秘密,滔滔不绝跟他说今日的所作所为。每当谈及不会爬树,怂恿周宽宏去捅马蜂窝的李长乐时,他都会笑得爽朗动听。
次日,锦衣卫在尚衣监擒住真凶,是个长相平平,个子高的宦官,他于傍晚时分,藏身于大臣轿底试图逃出。
而且看到他手背缠有绷带,带回昭狱严刑逼供,加上对尚衣监搜寻,发现了那柄长剑跟黑斗篷。最终凶手招供,只因抽得下下签,和尚解得不好,便屠了。
“凶手抓到了,可是朔月教之人?”李长乐列好骨牌,看向伫立他们身后的彦珩,挤眉弄眼,示意一起作弊。
周宽宏打出一张牌,念了句顺口溜,才摇头说:“不是朔月教,而是尚衣监的一名杂役,看起来普普通通,武功很厉害。锦衣卫抓的时候,还是由阮指挥佥事去抓呢。”
谈及此处,他有些不解:“可是人证物证都有了,阮指挥佥事却说不是,还非要钻头角尖,惹得龙颜大怒。”
彦晴晴轻车熟路打牌,也念了一句押韵的顺口溜,好奇问:“笨花猫,那个可怕的凶手长什么样子呀?”
蛊师打出一张牌,随口捏了一个顺口溜,慷慨解答:“回禀公主殿下,那人穿着黑斗篷、戴兔子面具、身高在七尺七,且手背有死者咬痕,是个极其可怕之人。”
黑斗篷……
彦晴晴脑海中闪过八月三十那日,睡意朦胧间,看到彦洵披着黑斗篷,从暗格里取出一个可怕的兔子面具。他伫立门外,挡住了月霜,阴影笼罩寝殿。
她当时困得不行,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抹消失在夜里的背影,却迷迷糊糊睡着了。而今听及此话,笑容僵住了。
她假装看骨牌,又忆起回亲王府那日,发现彦洵手背上有一道渗血牙印。她抬起手咬了自己,发现牙印的方向不对,面色煞白,不小心碰倒了骨牌。
“小郡主,你怎么咬自己呀?”周宽宏焦急问道。
这是彦晴晴长这么大第一次说谎,内心忐忑不安,又拼了全力在演。她委屈看牙印,大颗眼泪掉下来:“我想看看凶手的牙印是什么样的,结果咬得好疼呀!”
她转身扑进彦珩怀里,掩去了脸上的惊恐:“哥哥抱。”
彦珩没有起疑心,也没有把她抱起来,仅俯视她教导道:“你今年十岁,长高长重,已是不需要人抱着哄着。”
听及此话,她抽噎着抹眼泪,乖乖点头:“明白了,哥哥。”
九月初八,重阳前夕,京城万菊花开,正逢观赏时。
内城郊外,有庄园栽得最是齐全,引得不少名门贵族女子前去游耍。漫山遍野,红黄白粉,都抵不过温泉边浅红绮丽,衬得冒着腾腾热气的泉水色泽鲜艳。
听闻,有洗去霉运的奇效。
公孙家的嫡女最喜沐浴,褪下霓裳走了下去,一边戏水,一边跟篱笆外的友人谈笑。突然一只手映入水镜,捂住了她的嘴,迅速扭断了她的脖子。
她无力滑入水中,瞳孔里,映着一张最熟悉不过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