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你门牙都掉了，脸都破相了，要是再不让良医瞧，就是代国最丑的公主。万一真丑，臣倒是不介意，就是委屈你了。”周宽宏直来直去，接过良医递来的绷带帮她缠上，避免伤口流血不断，最后把她的脑袋缠得跟茧似的，只透出五官，忍不住笑了。
遭到熟人嘲笑，彦晴晴大眼蓄满泪水，忍不住委屈撅嘴，又疼得不敢有多余表情，便叉腰不服气说：“为什么我是最丑的小公主？珩哥哥曾说过，我是天下第一大美人，即使破了相，也有优良的血统。”
周宽宏洋洋得意答：“因为你是代国唯一的小公主，丑也是你美也是你，破了相除了身份就没什么可以见人的啦。所以，你还是赶紧过去医治吧。”
彦晴晴急得原地打转，脸红脖子粗地拽他进良医所，任由良医处理伤口。疼了就用手掐周宽宏，听着他吃痛怪叫，才放松警惕，恢复了往日状态。
“所幸擦伤点皮，掉的也只是两颗要换的牙齿。老臣开几副药跟几盒药膏，小公主每日按时服用擦拭伤口，五日后便可恢复如常。”
正良医别有深意瞥了眼大难不死的内臣，特别叮嘱：“有伤口不宜食酸辣油腻，易上火之物，更不可食沾染酱油之物。你得千方百计为主子着想才是。”
周宽宏才反应过来交代自己，便躬身作揖，讷讷道：“臣一定监督公主，誓死阻止食物毁去公主容貌。”
此话一出，司宫扶额转过身去无奈摇头，瞥了眼午时的暖阳，忆起要参加元宵赏月活动，便裣袵退下。
这内臣在亲王府实在碍事。
可才出亲王府百米之处，就被东厂侦缉组的人拦下，一言不发架去了炼狱。无论如何挣扎，气力都不足以跟几个壮汉挣扎，便只能任由他们当众人的面带走。
“你们知不知道，我是专门照看小公主的司宫？没有我，倘若小公主出了什么事，你们的脑袋也担当不起！”
蛊师示意番役把人拷到十字架上，将桌上捆好的小雏菊扔进一口烧得沸腾，味道极其古怪的汤锅里。
没过一会儿，深褐色的汤锅里，浮出一堆红的白的蛊虫，密密麻麻，还在垂死挣扎翻滚，令人毛骨悚然。
“这都是在你厢房里取出来的玩意儿，我们可是费了好多日，才从翻墙进去找到害人的东西。不过没想到，你就那么明目张胆插在花瓶里，还每日让小公主戴上？”
蛊师怀里的白蛇探出身子，轻车熟路从地上爬过，跳进番役过滤出来的满筛虫子里，张口就是饱餐一顿。
司宫面色煞白，还想抵死不认，直到看见他拿出一本记录宫女信息的册子，听到他说：“原来你是北平亲王府为尚服局的李司衣。本官特意查了一下，发现你的家人曾是朔月教信徒……如此说来，你也逃不掉了。”
他示意番役过来，小声交代：“让那丫……咳，将此事汇报给李提督，她今日封位不过来，你就找机会靠近。”
番役欣喜若狂：“我们头儿升官成督公了？！哎哟我去，鸡犬升天了，可太给侦缉组长脸了！以后谁还敢欺负咱们侦缉组，我得去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
蛊师还未交代不可外传，这件事已经在东厂大厅沸腾起来，人人喜不自胜，比自己升官发财还要兴奋。
腊月游街。
香车宝马不再经过街道，而是皇室们伫立皇城城楼之上，俯视百姓们的欢呼雀跃，看着各种杂耍玩乐。
这是彦珩姗姗来迟的第一次。
历经两个月的“与世隔绝”，众人侍立过道两旁，朝他行注目礼，发现他坐在轮椅上，非但没有一蹶不振，还愈发精神抖擞。不过愈发清瘦，周身气场也愈发冷峻了。
这是外人看来与之前相较的清瘦，而在李长乐眼里，这已经是日渐增长体重，情况愈来愈好的象征。
周围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只余轮毂滚动的声响，不断靠近笑容渐失的彦励，倏地在他面前停下。那张冷峻如昔，深似发妻的眉眼望来，携着腊月寒冬的彻骨之寒，
“儿臣腿脚不便，姗姗来迟，还请父皇恕罪。”
“无碍，能来是福，朕也盼着跟你一起过节。”
彦励制止住彦珩要行礼的举动，命人拿来毯子帮他盖住双腿，眉眼慈祥得像个疼爱儿子的父亲。
只有他知道，每看这双腿一次，心中就虚一次。
“大哥好好的东宫不待，大费周章叫人背上来吹风，何必多此一举？”彦成项如今得势，心中埋下对他的妒忌，在看到轮椅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称心如意。
生母投身火海时，对孟玉颜的恨犹如滔天大火，才会心如死灰，变成如今痴傻模样。他环手走过去，变戏法似的将一个桃符递过去，笑得张扬：“不过大哥来得及时，正巧赶上我们挂桃符，不如亲自挂上去？”
百姓在城底下仰望，不知发生了什么，都围着几棵木雕大树，只等跟着皇室一起“挂福头”。每成功一个，便能多护一个家人平安，是为重视的节庆之举。
城楼上摆有金钱树，轮椅所能够到的位置，仅到树干，摆明了在刁难他的处境。倘若站起来挂桃符，就表明他的双腿还有知觉，还存在康复的可能。
倘若挂不上，他就是百姓茶余饭饱的残废太子。
周边的将士本想上前搀扶，却见那伶俐的内臣递去一根树枝，让他挑起桃符挂上去。
百姓也纷纷效仿，毕竟低处占满枝头，便要往挂去。而今皇太子带头偷懒，他们喜笑颜开，也不费力。
李长乐如释重负，吐出一口浊气，幸亏来时路上折了一根枝丫，不然难以化解危机。
活动一直持续到了满枝头，莫约黄昏时分，已经临近宵禁，人们玩得还未尽兴就要散去。
李长乐知道，文武百官都在注视皇太子如何下楼，便背着彦珩利用绳索从城墙上滑下去，轻而易举落地。
彦励看在眼里，深知这是内臣惯用伎俩，便斜睇身旁的秉笔，让他将圣旨拿出来：“侦缉组李长乐听旨！”
众臣纷纷跪拜，双手搭在地上，微微侧首看向对方，颇为不解为何皇帝要重用一个中人。
而在轿中的彦珩徒然攥紧拳头，已经知晓接下来的内容，无疑是生父想要卸掉他的左膀右臂，仍存有疑心，仍是恐遭人夺位。不过，这也在他的布局之中。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忠臣良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
东厂侦缉组掌班李长乐，德才兼备，燃薪达旦，破卷通经，屡破奇案，屡获大功。现授以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职位，管理章印，为朕排忧解难！”
李长乐未曾下跪，仅躬身作揖。
她脸色煞白，过了半晌才回应：“臣，拜谢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