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点。”
彦珩孱弱地声音,透过轻飘飘地纱幔传来。
“我也想轻点,下裳碍手碍脚,不如褪了去?”
蛊师气急败坏,扬起手掀动纱幔,动作看起来很狂野。
李长乐捂住嘴,心底有个声音在自我询问:本以为阻挡我的是万千女娇娥,没料到真正碾压我的是气吞山河的汉子。届时,我十八岁恢复女儿身,恐怕没机会再勾搭彦珩了吧?
难怪他时常护我,原来是欢喜男子,对我有些好感罢了。
她脸颊贴着门扉,未料锦履扭脚,突然一个趔趄摔了进去!
一把袖里剑飞了过来,没入身侧门板,笃地一声如雷贯耳!
“你怎么会在这儿?”
纱幔掀起一角,蛊师微波凌步到李长乐面前,居高临下俯视她,脸上毫不掩饰地轻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蛊师指尖夹着一枚飞镖,欲要击穿李长乐的头颅,吓得她浑身发颤,扑过去抱住他的腿,连忙认怂:“生气使人寿命减短,动手只会伤了和气。大爷,咱们能讲道理千万别动手……杀人啦!”
飞镖袭来之际,一颗玉扣迅速击飞,纱幔中伸出来一只手,招了招,示意李长乐走过去。她喜出望外,起身掸去尘埃,学着丫鬟教的走姿一摇一摆过去,服身说:“参见太子殿下。”
有风透过窗棂吹进来,卷起纱幔一角,可见彦珩斜躺榻上,一股清亮好闻的药香拂过鼻尖。李长乐一闻便知,是天山雪莲。
原来误会了,蛊师是在帮他擦药,想必伤势不轻。
一百大板估计不是寻常板子,有可能是廷仗之刑。
这种刑罚要求在明堂前行刑,公之于众,以儆效尤。而今没有传得沸沸扬扬,可想而知,今上为了颜面遣退了所有人。
“谁教你那么说话?”彦珩问。
李长乐意识到适才暴露身份,忙低眉顺眼,做出大家闺秀的裣袵仪态:“我偶然看到李掌班这么做过,急中生智才唐突了。”
“东施效颦。”
彦珩嘲弄地语气,从纱幔中冷冷飘出。
李长乐仿佛能看到他鄙夷神情,甚至能察觉到审视目光一扫而过。她递出装有点心的锦盒,柔声细语说:“太子殿下,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桂花虾挞,若是没什么胃口可以品尝。”
“退下。”彦珩冷冷道。
骇得李长乐一个激灵,暗忖该怎么接上他的话,如此喜新厌旧的大猪蹄子,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委实有些同情上官婉儿了。换了躯壳居然还比不上一介男子。
李长乐把锦盒放到榻边,谁料一道疾风连人一起掀翻!
她懵了,惊魂未定呆坐在地上,听到彦珩说:“把她拖下去。”
蛊师会意,嫌弃地拎起她的后领,轻而易举扔出了后寝。
还扔出锦盒,直接砸到了她的头上,活脱脱一副小三得势!
李长乐气笑了,不经意看到一只灰白色的中型犬,头部黑白相间有三把火,傻里傻气二哈在不远处蹦哒。
她亲和招手,把锦盒里的桂花虾挞,一口一个喂了狗。
只是不巧,被打开殿门的彦珩看到了,他的目光落在她倒掉的桂花虾挞,面色阴沉地重新掩上房门。对偷笑的蛊师问:“她的言行举止,像不像一个熟悉的人?
即使刻意伪装,也改不了骨子里顽劣不服的脾性。”
蛊师摸着下巴,颔首道:“主公这么提醒,我倒是想起那丫头。”
傍晚,西天落日洒下一层绯红薄纱,将朱楼碧瓦笼在一片明辉光艳之中,秋风吹荡殿前灿黄桂花,馥郁芬香卷入帘中。
“小姐,你怎么今日没有胃口了,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瞥了眼满脸担忧的丫鬟,李长乐单手支撑脑袋,望着逐渐暗下的天,暗忖上官婉儿定然发现了身体异常,要是鱼死网破到东厂闹事,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英名就要毁于一旦。
命运也颠倒过来,让她成了为三个月寿命奔波的亡徒,
“狗洞何时封了,那只二哈是谁养的,为什么偏就在这时候出现禁令,出去都得经过周宽……咳,周带班允许才能出去?”
见丫鬟真诚点头,李长乐唉声叹气,用指尖轻碰脸颊一下,啧嘴一声,感慨道:“果然美丽的玫瑰,都是带刺的!现下八月过了花季,难怪我命运多舛,不仅情路不顺,还屁事一堆……”
“哦,什么事儿让昔音这么困扰?”彦珩突然出现在门外。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丫鬟跪地行礼。
“退下罢。”
彦珩目光落在裣袵行礼的女子身上,心底毋庸置疑她就是思念已久的人。他拍手示意膳房备菜,宫女利落收拾桌面。
很快,新菜式摆到桌上。
掌厨肃立一旁,嘴里念念有词:“上米面食:海清卷子、椒盐饼、奶皮烧饼、灵芝饼;枣糕、芝麻象眼减牒、榛子酥。”
看到榛子酥上桌,李长乐的筷子无法控制去夹,又逼迫于彦珩探究的眼神,用另一只手狠心扯了回来,强颜微笑:“太子殿下今日在这儿用膳,实在委屈了身份,毕竟桌子那么小……”
宦官搬来了一张大桌子,只听掌厨又继续念:“上肉食:红烧鸡翅、椒盐鸡翅、麻辣鸡翅、凉拌鸡翅;荔枝猪肉、玉丝肚肺。”
几盘鸡翅摆在面前,李长乐的筷子夹起了一块麻辣鸡翅,瞥了眼好整以暇的彦珩,欲哭无泪,乖乖夹到了他的碗里。口是心非说:“小女子不喜飞禽之翅,太子殿下请慢食。”
彦珩面不改色食完鸡翅,余光瞥见她目不转睛,期待望来,似在问“好不好吃”,嘴角笑意渐浓:“昔音,嘴边的口水擦擦。”
说完,递过去一块锦帕。
李长乐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儿,炸了毛似的把鸡翅跟其他肉交换,夹了一块荔枝猪肉品尝,被那甜腻的味道恶心到了。
她不能当面吐去,只好强忍恶心咽了下去!
“味道怎么样?”彦珩似不经意问道。
李长乐掩饰地擦嘴,硬着头皮说:“尚可。”
“好吃就多吃点,本太子也是头一次看见你喜欢吃肉。”
彦珩把她面前的玉丝肚肺,换成了荔枝猪肉,还夹了一大堆到她的碗里,看似温柔体贴,羡煞旁人。可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却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算计。
莫约到了酉时。
一餐心惊胆颤,堪比夜闯敌营的饭总算食完。
李长乐裣袵行礼,恭送彦珩大驾离去。
丫鬟看到她饭没凹下去,疑声问:“小姐,你真的吃过了?”
李长乐气得往椅子上靠,翘着二郎腿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烦躁吐槽:“一块肉嚼了五十多下,如同嚼蜡,你说我能吃饱吗?才吃了一块鸡翅,灵魂刚得升华,他就提醒我碗里的荔枝猪肉!”
“小姐别着急,奴婢这就去厨房重新备膳。”
“先别急着出去,听我把话说完。”
李长乐拉住丫鬟的手,特别叮嘱道:“要两盘鸡翅,跟一碟榛子酥过来,再配几个辣菜。千万千万不能说是我点的,不然……”
她做了个杀头手势,吓得丫鬟头发束起,点头如捣蒜。
没过一会儿,美味上桌了。
李长乐撸起袖子大快朵颐,也顾不得什么细嚼慢咽,风卷残云般横扫美食,听不进丫鬟的劝说:“小姐慢点吃,没有人跟你抢,你可是钟家知书达礼的嫡女,这要是让人……呀,太子殿下!”
一句话骇得李长乐手里的鸡翅掉了。
她惊恐望去,果真俊朗的少年负手伫立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