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起昨日中元节看章疏过夜,没有过去陪伴正妻,彦励心中不快,已是不愿再做纠缠。他又泛头疼病了,触及第一任姬妾关怀的目光,挥手温言道:“昔音,玉颜,你们先回去罢。”
“臣妾遵命。”
这二人素不相识,关系浅淡,是一前一后离开的。
李长乐侍立一旁,看到孟玉颜肩头停驻一只无神翠鸟,在经过她旁边时,深睨了一眼,笑意不明地走了。
而王昔音似遭受叨扰,由着司宫搀扶,忽然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她回首望向后寝对峙的两人,寡淡眉眼染上浓重哀伤。
“娘娘这是怎么了?”司宫担忧问。
她眼底蓄有泪水,仿佛透过那抹明光身影,看到年轻时的自己出嫁此人,也是听过那般承诺。然而兰因絮果,终如黄粱一梦,少时情深已经不复存在了。
她抿唇轻声说:“我从另一个女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缩影,却没法像她一样诉苦出来。她的咆哮,即是我当年的咆哮。
只不过,我依然活在过去,她始终比我醒得早一些。”
司宫深知她的意思,哽声轻说:“娘娘自从洵亲王入明堂后,就远离了后庭纷扰,连今上是否来去也不念了。”
王昔音回过身,向乾宁宫外行去,梦呓一般说:“她,她们,都不是最后一个。就像曾经的我也那样天真地以为。”
雨过天晴,衣襟拂过叶上水珠,亦如中年女子无声泪落。李长乐目送主仆二人远去的方向,踢了笔直而立的周宽宏,低声道:“憨子,进去罢,是时候面对狂风暴雨了。”
周宽宏回过神,面露忧伤说:“倘若小郡主知晓父母这般争吵落寞,定然伤心极了。难怪她想去外面看一看。”
李长乐看在眼里,不经莞尔一笑,也不多说什么,扯着他的衣袖登上玉阶,向拂袖离去的彦励躬身作揖。
“长乐,不要让朕失望。”
彦励语气感伤,谈及此话无疑是让她尽快破案。
“臣定当全力以赴,早日破案。”
待人走远了,李长乐壮着胆子走进后寝,看到里边狼藉一片,宫女端来温水,没有丝毫畏惧,耐心帮宋凝擦脸和手脚。
她过去依礼作揖,听到宋凝虚弱问道:“你有什么发现?”
言下之意,从里到外查了一圈,可有什么线索。要是没有线索,就像那群没本事的番役一样,到刑部去领罚。
“臣还有此处未查,娘娘言之过急。”
听到她的话,宋凝嗤之以鼻,指向角落里一堆物件,目光阴冷而锐利:“那贱人送来的东西还没查,给本宫过去翻个底朝天。要是还没什么发现,你这掌班也不用当了。”
李长乐不作回应,转身向堆积如山的物件翻看,发现都是些金银首饰,款式艳丽又不夺目,颜色温和,可以猜出是谁送。
再往下翻看,还有人参,当归,冷玉,都是大补大寒之物。
这间寝殿分内室与外厅。
内室有玉结门框,里边摆放一张大床榻,宋凝躺在上边任由司宫伺候,似乎已经很疲惫了,双手交于腹前,闭目不语。
外厅依旧珠光璀璨,地铺和田玉,由于适才大型装饰瓶砸地缘故,裂开了一道缝隙。李长乐俯身查看,发现里边的玉颜色不一样,微微泛黄,且饮茶之处的椅子下边,玉面光滑水亮。
李长乐坐在椅子上,看到厅左侧有个圆柱台,上边摆放一盆红玉珠,相较厅右侧的茂盛,盆也大。她起身细看,抬起来发现水印中间形状深且润,而外边浅浅水印,说明换过一盆。
她看向要出去倒水的宫女,指向厅右侧的红玉珠问:“这位小姐姐,那绿植生得真好。我寻思回去也让太子爷栽一盆。”
宫女掩袖一笑,正要回答,宋凝嘲弄说:“东宫那么省,怎么可能舍得购置红玉珠,你莫在那里让本宫的宫女耻笑。”
李长乐有些尴尬收回手,讪笑一下,又往别处看看。
自始自终,没有询问任何人关于滑胎前发生了什么。因为这般大的事情,宋凝若真想调查,宫女早就知无不言。
忽然,她发现外厅右侧有两箱物品,翻开一看,是孩童儿时的玩具用品,箱子外有一块金吊牌,上边写有“成项”二字。
另一个箱子里,是堆叠很好的银票。
李长乐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难免多看了一眼。
发现整箱拿去一半,只有两个死角的数量不一样。左边拿了两层,右边像是很匆忙的样子,直接一个角撬走五层。
旁边有个银盘,上边装有几个铜钱,可想而知——关扑。
众所周知,彦成项虽然当上了亲王,可整日不在宫中,屡次违法出宫,且每次都会去关扑场。今上对此意见很大,可又知他死性难改,便是宠着要他上明堂。
不然也不会明知他屡次旷工,还只在家宴责备。
李长乐大概明白了情况,转身向内室行去。
“贵妃娘娘真是小看了臣。先用障眼法来迷惑臣,让臣先入为主查看淑妃娘娘送来的物件,发现都是大补寒凉之物。”
她走到那堆瓷片旁,踩了踩那块玉砖,对上宋凝阴冷地目光,笑吟吟:“又欲盖弥彰,摔碎花瓶让碎片堆积案发处,殊不知血色与玉色混合,即使擦拭去了,还有留下印记。”
她走到厅左侧的花盆处,捧起来放到空隙旁:“玉质的地面,虽然奢侈好看,可也易碎。这块玉砖,为什么会出现裂痕?”
周宽宏积极抢答:“我知道!因为花盆掉下来,砸到了玉砖!”
李长乐打了个响指:“很聪明。那花盆为什么会掉下来?”
周宽宏又积极作答:“有人碰到了,所以才掉下来!”
李长乐把两箱物件推到内室前,再把盘跟铜钱拿过来。捕捉到宋凝不安的神情,笑意渐深:“是啊,因为有人碰到了才会掉下来。可又为什么会碰到了呢?”
她打开箱子,自问自答:“因为项亲王酷爱关扑,屡次向贵妃娘娘索要钱财。可这一次,贵妃娘娘没有再纵容他,而是态度强硬的不给,可他跟你吵了起来,抓起一把钱要出去。”
走到玉砖裂痕处,周宽宏茅塞顿开,过去抓她的手,二人演起了戏挣扎。只见李长乐碰到了那盆红玉珠,又迅速接住。
她轻轻放到玉砖上,意味深长地说:“然后玉碎了。”
周宽宏迷惑问:“那为什么会有血呢?”
李长乐又打了个响指:“这个,就要问贵妃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