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逢场作戏,彦珩对这先斩后奏,执意要留在后庭的皇后心生不悦,吩咐下去:“告诉她,御书房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容不得女子入内。”
说完扫了眼面露惊讶的李长乐,生怕她察觉出宠爱,口是心非说:“你不算女人,是个例外。”
李长乐满腔热情被浇灭,幽怨看他。
这时,侍卫又来禀报:“皇后坚持留在乾清宫,还道会在正殿恭候圣驾,若是今时等不到,便守至天明。”
想来也是个痴心女子。
李长乐想着,把簪子插入他的鬓发中,睁眼转身离去,人已经站了起来,与她并肩而立,“一起出去会面。”
正殿灯火通明,皇后一改华服步摇,换上了素衣素发,身上庄静的气质,又多了一抹温雅。她伫立殿外,在两盏红灯笼的摇晃交映下,脸上难辨神情,就是眼眶红肿。
显然哭过不久。
李长乐深睨一眼,依礼作揖,正要告退时,她嗓音细柔地唤了声:“李督主!可否在乾清宫外等本宫一会儿,本宫有些话想要亲口对你说。请放心,本宫毫无恶意。”
她神情真挚,忍不住看向面色冷淡的彦珩,小心翼翼,又生怕冒犯,全然没有一个皇后该有的威严。李长乐想着,粲然一笑,欣然答应:“劳烦娘娘快些,臣怕久等了。”
人走远了,公孙黎才收回目光,随彦珩进入正殿,还未等他下逐客令,袖的一卷圣旨掉出,人也屈膝跪下。
彦珩冷漠以对,问:“何意?”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今夜没有宫中流传受到雨露,反而等来传唤官的一卷圣旨,大概之意,便是朝臣道她恃宠而骄,霸道专宠,扰乱后庭。为平臣怒,顺应人心,将把她驱逐出后庭。
更让传唤官带话:“陛下会给皇后娘娘一个新的身份,从此改头换面,重拾良人,做一方之主,享一生荣华。”
言下之意,就是要清空后庭一个不剩。
公孙黎心寒齿冷,难以置信他会决绝到如此地步,甚至没有半点怜惜,她为了他背下这被人诟病的罪过。
她辗转难眠,泪如雨下,想得整个人陷入了一个死胡同里,又拼了命去找出口。她最终,想到了一个卑鄙做法,尽管打心底瞧不起自己,还是头脑发热,急匆匆找来了。
“陛下,臣妾知道您对李提督的良苦用心,可如今宦官学院才刚起步,一旦皇后之位空缺,您对李提督的关照就会放大,就算您无所畏惧,也得为了她着想。”
公孙黎伏在地上,心里忐忑不安,已经感觉到头顶有一道冷冽地目光落下,重如泰山,冷若冰川,不由抖了抖。
她竭力控制失态,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李提督如果做一国之后,就没法干涉朝政。宦官学院是她心之所向,陛下当真要为了一己私欲,摧毁她建造的梦想吗?”
“呵。”头顶传来一声充满讥讽地冷笑,彦珩神情淡漠,眼底有些不耐烦:“你在威胁朕?你以为朕没有考虑过?”
“臣妾不敢!”公孙黎发自内心否认,委曲求全,含泪卑微道:“臣妾是说,臣妾愿意做这个祸国的替罪羊。等宦官学院根基稳固,李提督成帝后,臣妾愿意自行离开!”
她爱上了一个人,只可惜晚了好几步,他的过去她从未参与,却妄想有一线生机,逐渐融入他的人生里,
她不想离开,她告诉自己,再多点时间,会有转变。
哪怕是他吝啬一个眼神,也是极好的。
“她做皇后,学院有人打理,朕为何要多此一举,留你在后庭碍手碍脚?”彦珩拂袖欲走,被她起身拦住去路,清丽的脸上写满倔强,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当初的李长乐。
“李提督最能代表宦官学院,且如今还未到科举,宦官还没有什么成就,还需要她花费心思去营造。臣妾愿意等到这么一天,愿意为陛下分忧!”公孙黎早有准备,冒险一试也要留在他身边,实在不远就那么轻而易举放弃。
“主意不错,顾全大局,倒是朕小看你。”彦珩神色淡淡,居高临下俯视她,挑眉问:“公孙策在朝为官,已经向朕提出辞呈,并且同意带你走。你这般做法,无疑是剥去他的脸,图什么?”
此时风声鹤唳,衣袂翩飞。
公孙黎一改平日低眉顺眼,破天荒迎上他的目光,绽开笑容:“图陛下会将我记在心上,哪怕一个眼神,也地老天荒。”
彦珩无懈可击,对于这种糖衣炮弹很是防备,面色不曾动容。只权衡利弊,嘲弄道:“你若愿意,朕也可允许你再待一段时日。公孙策闹上堂,笑话的只会是公孙一族的荣辱。”
言讫罢袖离去,擦肩而过不曾留恋。
争得短暂时日,公孙黎的惶恐不安在这一刻得到松懈,不再端住皇后应有的仪态,捂住脸低声抽泣。她也不愿以家族荣辱做抵押,可控制不住,谁来告诉她情到深处,如何自拔?
到了乾清宫外,她已经整好情绪,看到李长乐倚靠墙角坐下,盘腿应是在闭目休酣。她难以置信,彦珩皇室贵族,会喜欢这样一个人。
可累累功绩,都宣示这个人,她无可企及。
“李提督可是睡下了?”
李长乐睁开眼,难掩疲惫,借着公孙黎伸出的手站起来,也懒得强迫自己对她低眉顺眼。
“你哭过了?”
“是,哭过了。”
“为什么?”
听及询问,换作旁人,公孙黎一定会认为这个人在耀武扬威,可眼前人不同,因为于彦珩而言最是特别。之前劝说她“不要相信彦珩口是心非”,结果自己被情感左右,当局者迷。
她出于私心,没有戳破他们之间的爱意,仰首望天,将零零星星的光亮纳入眸中,感慨道:“不知李督主可还记得去年的七夕节?”
怎么不记得,那时候发生误会,伤心难免。李长乐想着,缄默半会儿,已经猜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只是应了一声:“嗯。”
“我跟随爹爹身边,最常从他口中听及的人,就是陛下。那时候,爹爹一回府就唉声叹气,道皇太子美玉难雕,生性顽劣,只是一介莽夫,连诗词都不会写,白瞎了那么好的字。”
许是察觉有所冒犯,公孙黎压低了声音,环顾四处,见没有人松了一口气,继续说:“当时我就在想,能让爹爹气到也算是一种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