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夜深冷幽暗,静得只余风吹草动。
反军早已替代了往日的守城人,比甲头盔,防护刺刀,整肃而立,在深夜中隐有睡意。但仍强撑意识不敢有半点怠慢,生怕遭遇突袭。
白日里外城发生三起民事争执,谁也没料到宦官李长乐居然深得民心,被称作“督主大人”,还到官府击鼓鸣冤,声称她不是监守自盗之人。
那些纯朴的百姓看不见城里的暗流汹涌,被皇帝亲批圣卷堵得哑口无言,还被锦衣卫轰出去,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李长乐盗走传位玉玺,却还要逃亡。
马匹停在距离城门百米远的竹林内,一行人听从李长乐建议换上官服以便突袭外城时遇到百姓,好让他们知晓是援军来此,而非反军所谣言那般谋反。
彦宏对此刮目相看:“看不出来,你这小宦官屡获奇功,在职期间为民为利还被人如此爱戴。”
“大抵是臣收刮孔家的贪婪之财公之于众,才让百姓改观,得到小部分的支持吧。”毕竟人们只对自身利益重视。李长乐盯视反军,看到悬挂的琉璃灯将近熄灭,抽出靴筒里的手铳准备就绪。
“原来今上分派西北风赈灾粮食,是你坑来的呀,难怪押运的人津津乐道。”无名将士感觉奇怪:“按理说今上不会走漏风声,怎么百姓们会记得你……”
李长乐抬手止住他的话,也不避讳什么,面不改色道:“是我放出的风声,逼迫今上载入史册。做好事不留姓名,百姓怎么知道你的好?我没有那么高尚。”
后者哭笑不得,竟无法反驳。
“长乐还是那么幽默风趣,语出惊人。”
此时,巡逻士兵经过树林旁,火把照得官道通亮。彦洵笑容戛然而止,跟李长乐对视一眼,迅疾而出,以短刃抹去他们的喉咙,又暗自交手一番。
后者早有防备,故意摔倒引来铁骑军帮忙,彦洵自然及时收手,跟着他们忆起把尸体拖进林子里。
火把掉落一地,被人一脚踩灭踢进了阴沟里,留下一道碳灰痕迹。大家躬身屈膝,持刃在琉璃灯昏暗时迅速钻出,四面八方向外城袭去。
察觉到异常的反军“刺”字刚出,守城的人已经陆续无声倒下。不愧为北疆铁骑军,个个身手非凡。
彦宏把绳索扔给彦洵,所有希望压在他的身上。
通过千里镜观察,城楼上的守卫很密集,但到了丑时自是困得哈欠连天。内外城布局朔月教之人不少,但若是祤宴山庄跟侦缉组联合,便是略有胜算。
然而侦缉组动向难以琢磨,若是李长乐在里面布局擒拿他,更是一次“引君入瓮”。彦洵在脑海中快速权衡利弊,对李长乐说:“上面人多,长乐来掩护。”
李长乐身形一僵,腹诽这厮倒是精明,拿自己做挡箭牌,要是生擒硬拿,自己铁定性命堪忧。
可不答应,更易引起南平郡王怀疑。
她骑虎难下,猝不及防被人推过去,扑进彦洵怀里额头触及软唇,心快了一拍。彦洵也是出乎预料,看向对自己眨眼的彦宏,颔首带人飞身而上。
“快,有刺客来……呃!”
“砰砰砰……”
在彦洵操控下,李长乐飞身袭去一脚稳稳落地,持铳连连杀人,惊动了下方的巡逻兵,却见另一批人从暗处出动,迅速将他们按压在地。
绳索套住石栏,李长乐双腿勾住绳子顺滑而下,示意里应的蛊师打开城门,让他们跟铁骑军会和。
城里的百姓稀稀拉拉点灯,又迅速熄灭,一张脸贴着窗户偷觑,以为是朔月教来袭,吓得不敢动弹。
仔细一看,领头是东厂提督李长乐,惊愕不已,以为圣卷上所言为真,拉下布帘窝在家里不安。
藏身暗处的朔月教本欲煽动民众,一看教主也在其中,便知计划有变,深睨一眼后,从巷道悄然退出。
看来这次不能一扫干净,还留下两个隐患。
“末将参见南平郡王!”
众将叩拜,百姓听及南平郡王威名扯开布帘观望,隐约听到汇报“皇城中有谋反叛逆者已经封锁内城与皇城”,也明白守城人更换的原因。
“原来李督主并没有盗传国玉玺,逃出是为了带援兵进来。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不要殃及我们无辜百姓。”老大爷上了年纪心系安康,跪地隔窗叩拜。
家里的其他人,甚至小孩儿也是有样学样。
“爷爷,李督主很厉害吗?”
幼儿无知,不识朔月教的恐怖,那老人跟儿子相视一笑,都是那场暴乱的幸存者。
到了内城门,还未开打,紧闭的朱漆大门轰隆隆打开,依据埋伏里面的铁骑军汇报,有一支神秘的强大组织,跟朔月教的对抗长达七日。
“朔月教还没有被歼灭?”彦宏皱眉成川,领兵来到皇城门外,在寒风中嗅到浓重血腥味,便知这里是主要战地。可还未劝降,朱漆大门也是缓缓打开,地上有一人瑟瑟发抖,是之前遇到运气非常好的宦官。
他战战兢兢跪下:“参……参见王爷。”
彦宏看向被捆绑按压在地的反军,以及肃立一旁的护城军,微一颔首表示满意,对这小宦官说:“可是你秘密谋划,特意引本王入城的?”
周宽宏一问三不知,只记得彦珩所交代的一切,便顶着压力恭敬道:“启,启禀王爷,并非,并非是臣引您入城……而是您的铁骑军一支部队顶俩儿,与护城军里应外合,加以神秘阻止推波助澜,才及时扼制住敌人……敌人咽喉。”
听这磕磕绊绊的回复,就像少时背诵经文孬样,彦宏也是知晓他受人指使,便看向身后不出声的李长乐,不悦问:“你来解释,哪个组织?”
这场变动早在彦珩的预料之中。
他先是让朝中支持自己的大臣假装倒戈向彦成项,给他跟彦励抗衡的底气。而李长乐再推波助澜,刺激孔凡,达到一锤定音谋反的决定。
在脚本故事设定中,他们理所应当地谋反了。
如此一来,也不枉彦洵费尽心机布局,让两个曾经伤害过他的人互相残杀。而彦珩早已密信传给南平郡王,使得朔月教无法再轻举妄动,并及时收网,让祤宴山庄协助护城军、铁骑军压制储军,控制全城。
可谓是布局高深,令人叹为观止。
纵使彦洵棋高一招,大抵也难料坐在轮椅上的兄长本就不是任人拿捏的善类。若非先帝一事查清,他或许能够搅得天翻地覆,可偏就是先帝触及了彦珩的底线,使他不再坐以待毙,在沉默中爆发!
李长乐自然不能让所有人,包括高高在上的系统察觉,只茫然扫视那些被擒住的储军,躬身作揖:“臣原本担心朔月教黄雀在后,才冒险出城去往北疆,未料到还有爱国主义者相助,实在诚惶诚恐。”
垂视身旁之人的迷惑神情,彦洵心里冷笑,好一个“爱国主义者”。她早就跟祤宴山庄保持联系,定是她布下此局,才毁了他的谋划。
他垂下羽睫,掩去眸中的无奈与笑意,心情很是复杂。既欣喜她的机敏才智,又遗憾还有两个人未除。
只能再伺机而动了。
彦宏不满意她的答复,没料到准备了几个月,居然一路通行,便问护城卫领头:“你来说。”
护城卫领头单膝跪地,恭敬道:“启禀王爷,我等被乱党控制,有一支为‘祤宴山庄’的队伍将我等放出,同我等出生入死。不过……事后他们不见踪影。”
“祤宴山庄……”
怎么感觉这山庄的名字如此熟悉。
彦宏反复咀嚼,回味了片刻豁然开朗,这祤宴与玉颜为谐音,岂不就是大侄子生母的名字吗?!